冰冷的合金地面上，拖拽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显得格外刺耳。洛菲被林越拽着，手腕的剧痛让她几近昏厥，但更让她感到寒冷的，是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万年冰川般的气息，以及视线所及之处那地狱般的景象。
她被迫抬起头，环顾西周。
那不是普通的仓库。
那是一座神殿，一座为生存主义者打造的、足以让任何末日信徒都为之疯狂的神殿。
货架高耸入云，如同钢铁构成的森林。左手边，是堆积如山的压缩饼干、罐头、脱水蔬菜，包装箱上印着不同国家的文字，数量之庞大，足以让一支军队吃上好几年。右手边，是一排排巨大的塑料水箱，每一个都有一人多高，整齐地码放着，在灯光下反射出纯净的光泽。更远处，是成桶的柴油、汽油，还有码放得如同艺术品般的各种工具、建材和生活用品。
洛菲受过最严苛的训练，意志力远超常人。但眼前这一幕，依旧彻底摧毁了她的认知。
这不是一个人的准备。
这是一个国家，甚至是一个文明，在面临灭顶之灾时，才可能拥有的手笔。而这一切，竟然都属于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到底是谁？
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会发生的？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相比之下，手腕的疼痛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林越没有理会她的震惊。他拖着她，穿过广阔的仓储区，来到了一部货运电梯前。电梯平稳上升，最终停在了二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洛菲再次愣住了。
与楼下那冰冷、压抑的工业风格截然不同，这里……像一个家。一个温暖、舒适，甚至带着几分雅致的现代化公寓。
柔和的灯光，舒适的沙发，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开放式的厨房里甚至还飘散着淡淡的咖啡余香。墙上挂着几幅看不懂的抽象画，巨大的落地窗外，本应是城市的夜景，此刻却被厚重的合金防爆卷帘门彻底封死。
文明与野蛮，安全与末日，仅仅一墙之隔，却又泾渭分明。
林越将她粗暴地扔在地板上，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一个房间，很快拿着一个医疗箱走了出来。
他蹲下身，无视洛菲警惕的眼神，一把抓住了她受伤的右手。
“啊！”洛菲痛得闷哼一声，试图挣脱，却发现他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根本无法撼动。
“不想这只手废掉，就别动。”林越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拿出剪刀，“咔嚓”一声剪开了她紧身作战服的袖子。
手腕处己经高高肿起，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骨头断裂的末端，甚至有些刺破了皮肤。
林越看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从医疗箱里熟练地拿出消毒喷雾、医用夹板、绷带。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花样，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
他一手固定住洛菲的小臂，另一只手猛地一拉一扭。
“喀拉。”
一声轻微的骨骼复位声响起，伴随着洛菲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林越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迅速地为她喷上消毒液，用夹板固定好，然后缠上厚厚的绷带。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将用过的棉签和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然后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洛菲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手腕的剧痛被一种麻木的灼热感代替。她看着那个站在吧台前喝水的男人背影，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无力”的感觉。
无论是身手、力量，还是心智，自己在他面前，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谢谢。”她沙哑地说道。无论如何，他保住了她的手。
林越转过身，靠在吧台上，眼神平静地看着她：“我救你的手，不是因为仁慈。只是因为一个残废的俘虏，没有任何价值。”
价值。
洛菲的心猛地一抽。她明白了。在这个男人眼中，人命的唯一衡量标准，就是价值。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林越淡淡地说道，“重要的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证明你的价值，然后活下去。”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指了指头顶的合金天花板：“第二，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从顶楼的排气口扔出去。相信我，外面的‘东西’，会很喜欢新鲜的食物。”
洛菲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她想起了监控画面里，那些在血雾中游荡、疯狂撕咬着同类的怪物。
她毫不怀疑，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我……我能做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绝对的末日面前，她引以为傲的一切技能——格斗、潜行、情报搜集，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林越走到沙发前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秦雅派你来，不会只派一个花瓶。说说吧，你都会什么？”
洛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我叫洛菲，28岁。前自由搏击联盟次中量级冠军。曾服役于南部战区‘黑豹’特种侦察大队，担任小队副队长，精通各种枪械使用、近身格斗、野外生存、战术侦察和情报分析。退役后，被秦总聘为她的私人安全顾问。”
她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履历。每一项，在和平年代，都足以让她成为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但在此刻，她却毫无底气。
林越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听起来不错。”他说道，“那么，洛菲副队长，以你的专业眼光，来帮我分析一下我们现在的处境。”
他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在上面操作了几下，然后扔到了洛菲面前。
平板上，是堡垒外围所有监控探头的实时画面。画面经过了系统优化，滤掉了一部分血雾的干扰，清晰度比之前洛菲在医疗室看到的要高得多。
画面上，末日降临后的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坟场。街道上到处都是废弃的车辆和零星的尸体。而那些曾经的“人”，如今己经变成了真正的怪物。
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血管暴起，眼球浑浊。它们的行动方式极其诡异，时而缓慢游荡，时而又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它们对声音和光线极其敏感，任何一点响动，都会引来复数以上的怪物围攻。
“它们是什么？”洛菲的声音干涩。
“我叫它们‘感染体’。”林越平静地回答，仿佛在讨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被血雾感染后，人类转化的初级形态。它们失去了所有理智和痛觉，只剩下最原始的进食欲望。弱点是头部，只要彻底破坏大脑，就能杀死它们。”
洛菲的后背一阵发凉。这个男人，不仅预知了末日，甚至连这些怪物的特性都了如指掌。他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画面上，用自己专业的眼光开始分析。
“从行动模式看，它们没有社会性，属于无组织的个体游荡。但是……”她指着一个画面，“你看这里，这栋写字楼下聚集了至少三十个感染体。它们似乎是被困在里面的活人吸引了。”
“它们有基础的听觉和嗅觉。而且，它们的攻击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强。”林越补充道，像一个老师在考校学生。
洛菲点点头，继续说道：“它们的移动速度不一。大部分行动迟缓，但有少数个体，速度明显更快，甚至具备一定的攀爬能力。”她指着一个正沿着墙壁排水管向上攀爬的感染体，“这种变异体，威胁等级更高。”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属于特种兵的战术素养开始回归。
“我们的防御系统，通电铁丝网可以有效阻挡普通感染体。但是对于那种攀爬型的，可能会有漏洞。建议在围墙顶部加装刀片刺网，或者定期用高压水枪进行清理。”
“另外，声音是最大的威胁。我们必须保持绝对的静默。任何工业噪音，比如启动发电机，都必须在确认周边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进行。”
“目前来看，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物资充足，以及坚固的防御。但我们不能永远被困在这里。食物总有吃完的一天。我们必须考虑建立可持续的生态系统，比如室内种植。还有，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这些感染体是否会进一步进化？血雾会不会消散？外界是否还有其他的幸存者和组织？这些都是未知数。”
洛菲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分析。说完，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林越，等待着他的审判。
林越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个女人，确实不是花瓶。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世界观崩塌的巨大冲击中恢复过来，并迅速进入角色，做出冷静而专业的战术分析。这种心理素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价值。
“分析得不错。”林越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你说的这些，我大部分都考虑到了。室内农场己经准备就绪，情报方面，我会想办法。至于你……”
他站起身，走到洛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从现在开始，你的命，暂时是你的了。但你的所有权，归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会给你一间房，提供食物和水。你的任务，就是作为我的战术顾问，以及……陪练。”
“陪练？”洛菲一愣。
“我的身手，有些生疏了。”林越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你需要尽快养好伤，然后，帮我把它捡回来。”
洛菲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仅需要她的头脑，还需要她的身体，作为磨砺自己战斗技巧的工具。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明白了。”她低声回答。
“很好。”林越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识时务。
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那是你的房间，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门，我会从外面锁上。除了我允许的时间，不准出来。有任何需求，用房间里的通讯器呼叫我。别耍花样，这个堡垒里，每一个角落都在我的监控之下。任何小动作，都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进了另一间像是书房的房间。
洛菲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自己被固定好的手腕，又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苦笑。
从一个顶级的安全顾问，到一个阶下之囚，只用了一天。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林越指定给她的房间。房间不大，但很干净，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独立的卫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她刚走进去，身后的门就“咔嚓”一声，被从外面锁上了。
洛菲走到床边坐下，环顾着这个将成为她牢笼的地方。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而那个名叫林越的男人，就是这场噩梦中，唯一的，也是最恐怖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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