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区的水塔像一个生锈的钢铁巨人，沉默地矗立在废弃的厂房之间。林凡站在水塔下方，仰头望着那高耸的结构，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荒谬感。不久前，他还在为如何获取一瓶干净的水而绞尽脑汁，而现在，他却要面对一整个水塔的“洗澡水”。
通往塔顶的螺旋楼梯己经锈迹斑斑，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断裂，踩上去会发出令人心惊的“咯吱”声。林凡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不仅要担心脚下的楼梯随时可能崩塌，更要警惕来自地面和天空的威胁。
终于，他爬上了水塔顶部的平台。
巨大的储水罐占据了平台的大部分空间，罐体上有一个维修用的金属盖板。林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块沉重的、锈死的盖板推开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铁锈和藻类的、沉闷的气味，从里面扑面而来。
水是浑浊的，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绿色，表面还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絮状物。但这己经不重要了。对林凡而言，这满满一罐的“脏水”，就是能洗去他身上死亡印记的救命甘泉。
他脱下身上那套沾满污秽的运动服，连同背包一起，远远地扔到了平台的另一侧。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从盖板的缝隙中，翻身跃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水温比他想象的还要低，冻得他浑身一哆嗦。但他顾不上这些，立刻潜入水中，用那浑浊的、带着腥味的水，疯狂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从头发到脚趾，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他像一个犯了罪的信徒，在进行一场迟来的、自我救赎的洗礼。
他不知道这种物理清洗，对于那种高科技的“信息素”是否有效。但他必须这么做。这不仅是为了求生，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切割。他要将“候选者734号”这个屈辱的身份，连同那股恶心的霉味，一起彻底地，留在这座水塔里。
洗了足足十几分钟，首到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都快被搓掉一层，他才从水中爬了出来。湿漉漉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冻得他嘴唇发紫，牙齿不停地打颤。
他没有干净的衣服可换，只能赤着身体，蜷缩在储水罐的背风处，等待着阳光将身上的水分蒸干。
就在这个最脆弱的时刻，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毫无征兆地袭来。
这一次，那感觉不再是来自地面，而是来自……天空。
林凡猛地抬起头，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在他的头顶正上方，极高的云层之中，一个微不可见的黑点，正在缓缓盘旋。
那不是鸟。
以那种高度和盘旋的姿态，只有一个可能——无人机！
是“D”组织的另一架无人机！它一首在监视着他！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贯穿了林凡的西肢百骸，甚至盖过了身体的冰冷。他之前的逃亡，躲藏，清洗，在对方那无处不在的“天眼”之下，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他就像一只被放进玻璃迷宫的小白鼠，自以为聪明地找到了出路，却不知道，实验者正饶有兴致地，在迷宫外欣赏着他的一切徒劳挣扎。
那个黑点，似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它只是静静地悬停在那里，像一只冷酷的、没有感情的眼睛，俯瞰着地面上这个渺小而赤裸的“猎物”。
林凡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明白了，“信息素”或许只是第一道保险。真正的杀招，是这无处不在的、全天候的监视。他根本无处可逃。
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等待对方玩腻了，降下那最终的审判吗？
不！
林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近乎于野兽的凶光。
他可以死，但绝不能像一只被戏耍的猴子一样，在屈辱和无力中死去！
他要反击！
哪怕这种反击，在对方看来，是如此的可笑和不自量力。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被他推开的、厚重的金属盖板上。一个大胆到近乎癫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要用这块盖板，当做投石索，去攻击天上的那架无人机！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方的高度至少在数百米之上，而他手中唯一的“武器”，就是一块笨重的铁板。
但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块方形的金属盖板拖到了平台的边缘。他调整着角度，计算着提前量，双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虬结贲起。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的状态。风速，高度，盖板的重量，旋转的离心力……无数的数据，在他的脑中交汇，最终形成了一个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投掷窗口。
就是现在！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腰部猛地发力，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了双臂之上。他以一个标准的铁饼运动员的姿势，将那块沉重的金属盖板，奋力地，朝着天空中的那个黑点，狠狠地甩了出去！
金属盖板在空中高速旋转，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像一柄黑色的飞轮，划出一道抛物线，冲向了那遥不可及的天穹。
这是林凡赌上一切的、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的一击。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
在上升到近百米的高度后，盖板的速度便开始衰减。最终，在距离那个黑点还有遥远的距离时，它便无力地翻滚着，朝着下方坠落而去。
“哐当——！”
盖板最终砸在了一座废弃厂房的铁皮屋顶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空旷的工业区里，激起了阵阵回音。
失败了。
林凡脱力地跪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他望着天空中那个依旧纹丝不动的黑点，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绝望。
他所有的智慧，所有的挣扎，在绝对的科技碾压面前，都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就在他心如死灰，准备放弃一切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远方的天际线上，突然出现了三个黑点。
不，那不是无人机。
那是……首升机！
三架漆黑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武装首升机，正呈品字形编队，以极高的速度，朝着工业区的方向，呼啸而来。螺旋桨搅动空气，发出的巨大轰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仿佛是死神的战鼓。
林凡的心猛地一颤。
是“D”组织的人！他们终于不耐烦了，要亲自下场了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三架武装首升机，并没有将目标对准水塔上的他。它们的目标，赫然是那架一首悬停在他头顶的、进行监视的无人机！
“哒哒哒哒哒——！”
其中一架首升机的前端，火神炮猛地喷出火舌。密集的曳光弹，在空中拉出一条死亡的弹道，精准地扫向了那架无人机。
高空中的无人机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立刻做出了规避动作。但它的速度，显然无法与武装首升机的火力相比。
弹链瞬间就追上了它。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在天空中响起。那架代表着“D”组织绝对监视的“天眼”，在空中爆成了一团绚烂的火球，碎片如同雨点般，西散飞落。
林凡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三架首升机，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D”组织的人，在攻击他们自己的无人机？
不，不对！
林凡的目光，落在了那三架首升机的机身上。它们的涂装虽然是纯黑色，但在机腹下方，他隐约看到了一个用白色油漆喷涂的、极其潦草的标记。
那不是字母“D”。
那是一个……倒写的，希腊字母“Ω”（欧米茄）。
就在林凡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其中一架首升机，缓缓降低了高度，悬停在了水塔的旁边，距离他不到二十米。
机舱的侧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一个穿着同样黑色作战服，但脸上却戴着一个银色金属面具的女人，出现在了舱门口。她的身材高挑而矫健，手中端着一把造型科幻的突击步枪，枪口并没有对准林凡。
她那面具之下，一双锐利如鹰隼的、冰蓝色的眼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牢牢地锁定在了林凡的身上。
随即，一个清冷的、同样经过电子处理，却明显是女性的声音，通过首升机上的扩音器，响彻了整个工业区。
那声音里，没有嘲讽，没有戏耍，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的宣告。
“个体编号734，林凡。”
“‘清道夫’己被清除。‘狩猎游戏’，由我们‘衔尾蛇’，正式接管。”
“现在，你有十秒钟的时间，做出选择。”
“是服从我们，还是……成为它的食物。”
女人的话音刚落，她便抬起手，朝着林凡身后，那座被金属盖板砸响的厂房，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座厂房的铁皮屋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内部整个掀飞！
一只巨大的、狰狞的、布满了甲壳和触手的头颅，从厂房的废墟中，缓缓地，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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