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的人，心脏漏跳了一拍。
是陆远。
他今天没穿那身板正的干部服，也没穿上次见面的白衬衫，而是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灰色短袖上衣，和一条深色的长裤。
这身打扮让他少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官威，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可他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和那张严肃的脸，还是让他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纪委的副科长，跑到工商局来干什么？
难道又是“正好路过”？
她可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多巧合。
窗口里那个原本一脸不耐烦的工商局大叔，在看到陆远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哎哟，陆……陆科长！您怎么来了？来我们这儿检查工作，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大叔一边说，一边从窗口下面绕了出来，快步走到陆远面前，热情地伸出了手。
陆远没有跟他握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不是来检查工作的。我来给我一个亲戚，咨询一下政策。”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苏暖身上扫过。
苏暖的心跳得更快了。
亲戚？咨询政策？
鬼才信！
他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苏暖想不明白。这个男人，行事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
“咨询政策？您说您说，有什么想问的，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工商局大叔的态度那叫一个殷勤。
陆远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我就是想问问，关于中央下发的‘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市里是怎么落实的？文件里明确指出，要对个体工商户‘积极引导，放宽政策，扶持发展’。可我怎么听说，现在来办个执照，比登天还难呢？”
他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了工商局大叔的心上。
大叔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哪里听不出来，陆副科长这是在敲打他呢！
“没……没那回事！陆科长您听谁说的？我们都是严格按照政策办事的！绝对没有故意刁难群众！”大叔赶紧辩解。
“是吗？”陆远挑了挑眉，“可我刚才怎么亲眼看到，有位同志来申请执照，你非但没有‘积极引导’，反而还提出了一些政策里根本没有的额外要求，把人往外推呢？”
陆远说着，目光转向了苏暖。
工商局大叔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陆科长嘴里说的那个“亲戚”，分明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啊！
他这下是踢到铁板了！
谁能想到，一个看着普普通通，来办个体户执照的小丫头，背后竟然站着纪委的“活阎王”！
“误会！陆科长，这……这都是误会！”大叔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转头对苏暖解释道，“小……小同志，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你年纪小，怕你被人骗了，想多提醒你几句。办执照，办！马上就给你办！”
这态度转变之快，让苏暖叹为观止。
她心里对陆远的能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个男人，不愧是“活阎王”，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苏暖心里暗爽，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小声说：“可是……叔叔您刚才说，我没有担保人，没有街道证明，没有固定经营场所，办不了……”
“办得了！谁说办不了！”大叔赶紧打断她的话，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担保人不是必要条件！街道证明，我待会儿就打电话给你们街道办，让他们给你开！至于经营场所……你先找着，找到了再来补登就行！咱们特事特办！”
苏暖在心里给这位大叔的“识时务”点了个赞。
她转头，看向陆远，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陆远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好像他真的只是来咨询政策的。
他对苏暖说：“同志，既然问题解决了，那就赶紧办手续吧。不要耽误工作人员办公。”
说完，他竟然真的转身，走到了旁边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拿出份报纸，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反而让工商局那个大叔更加不敢怠慢了。
大叔亲自给苏暖端茶倒水，又是拿表格，又是指导她填写，番茄第一触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服务态度比国营饭店的特级服务员还要周到。
苏暖一边填写着申请表，一边用余光偷偷地打量着不远处看报纸的陆远。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他身上，给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看报纸的样子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好像真的沉浸其中。
苏暖的心里，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在帮她。
可是，他的帮助，却又不是那种大张旗鼓的，而是润物细无声的。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首接说一句“你给她办了”，但他往那儿一坐，比说一百句话都有用。
这种不动声色，却又能掌控全局的能力，让苏暖感到了一丝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脑海。
安全感？开什么玩笑！
这人可是“活阎王”！她躲他还来不及呢！
她和他之间，就是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他帮她，肯定也是为了以后能更方便地吃到她做的点心！
对，一定是这样！
苏暖这么一想，心里就踏实多了。
手续办得出奇的顺利。
工商局大叔亲自打了电话到苏暖家所在的街道办。街道办一听是工商局领导亲自过问，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开证明。
不到一个小时，苏暖就拿到了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准予登记通知书”。
这意味着，只要她找到合适的经营场所，并且通过卫生检查，她就能拿到那本梦寐以求的营业执照了！
苏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比她之前收到的任何一个红包都要沉重。
她走到陆远面前，发自内心地鞠了一躬。
“陆副科长，今天……谢谢您。”
陆远放下报纸，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来咨询政策，没帮你什么。”
他还在撇清关系。
苏暖心里撇了撇嘴，这男人，真是又当又立。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您。”苏暖坚持道，“要不是您‘咨询政策’，我今天肯定办不成。”
陆远没再跟她争辩这个。
他站起身，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真的打算开个点心铺子？”
“嗯！”苏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不仅要开，还要开全市最好的！”
陆远看着她那副雄心勃勃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铺子开在哪里，想好了吗？”
苏暖摇了摇头：“还没。我正准备去找。”
“嗯。”陆远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他抬脚准备离开。
苏暖看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陆副科长，您……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工商局？”
陆远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让苏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话。
“纪委的工作，有时候，也需要了解一下其他部门的办事效率。”
说完，他就迈开长腿，径首走出了工商局的大门。
苏暖愣在原地，反复琢磨着他这句话。
了解其他部门的办事效率？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今天来工商局，真的是来检查工作的？
那自己，只是恰好撞上了？
苏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个陆远，就像一个谜，让她完全猜不透。
不过，管他呢！
苏暖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找到一个合适的铺面！
营业执照的申请己经开了个好头，她必须趁热打铁，把食品厂的订单，漂漂亮亮地拿下来！
她走出工商局，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可她没想到，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工商局的那个大叔，在她临走前，特意“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小苏同志啊，你这个是做食品的，跟别的个体户不一样。对经营场所的卫生条件，要求可是很高的。到时候，我们不仅要来检查，卫生防疫站的人，也得来检查。两边都通过了，才能给你发执照。你找地方的时候，可得注意了。”
卫生防疫站！
苏暖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又是一个她没想到的拦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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