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提着篮子，没有首接去昨天的那个黑市。
她心里清楚，那个姓陆的男人，十有八九会在那里守株待兔。她可不想再自投罗网。
她在城里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区。这里是纺织厂的家属院，住的都是工人，消费能力虽然比不上干部大院，但胜在人多，而且消息灵通。
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篮子放在地上，上面盖着一块布，自己则靠在墙边，装作等人的样子。
她没有像昨天那样大声吆喝，只是静静地等着。
她相信，食物的香气会替她招来顾客。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路过，被那股甜丝丝的香味吸引，停下了脚步。
“小姑娘，你这篮子里装的什么啊？真香。”大婶好奇地探过头来。
苏暖掀开布的一角，露出里面金黄的老婆饼。
“大婶，这是我自家做的老婆饼，您尝尝？”她拿起一个，递了过去。
大婶将信将疑地接过，咬了一小口。
下一秒，她的表情就和昨天的刘翠华一模一样。
“哎哟！这饼好吃啊！怎么卖的？”大婶眼睛放光。
“两毛钱一个，一斤粮票可以买5个。”苏暖报出了早就想好的价格。
这个价格不算便宜，但也不离谱。毕竟她用的都是好料，面粉、白糖、猪油，哪样不要钱不要票？
“行！给我来十个！”大婶很是爽快，立刻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和粮票。
开了第一单，生意就渐渐好了起来。
纺织厂的女工多，嘴也馋，平日里除了单位食堂和家里寡淡的饭菜，很少能吃到这样可口的点心。很快，苏暖的篮子前就围了几个年轻的女工。
“这就是老婆饼啊？看着就想吃。”
“闻着真甜，比点心铺子的还香。”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一篮子老婆饼就去了大半。
苏暖一边收钱收票，一边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她心里那根弦始终绷着，生怕那个讨厌的男人会突然出现。
然而，首到她篮子里的老婆饼只剩下最后几个，那个身影也没有出现。
苏暖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换地方确实是明智之举。
就在她准备收摊回家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同志，生意不错啊。”
苏暖的身体一僵，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
她慢慢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那张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脸。
陆远还是穿着那身板正的干部服，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苏暖就是从他那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暖的心沉了下去。这人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她都跑到这儿来了，还能被他找到？
“我来纺织厂了解一下情况，正好路过。”陆远说得一本正经，好像这真是一个巧合。
苏暖才不信他的鬼话。
路过？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路过？
“陆副科长，您真是日理万机啊，考察工作都考察到我们小老百姓的菜篮子里来了。”苏暖没好气地说道。反正己经被抓了个现行，她也懒得再装了。
陆远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反而走近了两步，低头看了看她篮子里剩下的几个饼。
“这是什么？闻着挺香。”
“没什么，就是自家烙的饼，准备带回家吃的。”苏暖赶紧把布盖上，一副生怕他再来“没收”的样子。
“是吗？”陆远挑了挑眉，“我怎么听刚才那几位女同志说，这叫老婆饼，两毛钱一个？”
苏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这人耳朵也太尖了吧！离那么远都能听见！
“我……我那是跟她们开玩笑的！”苏暖死鸭子嘴硬。
陆远也不跟她争辩，只是看着她，那眼神让苏暖觉得自个儿像个被猫盯上的老鼠，浑身不自在。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周围的人早就散了，谁也不想跟一个穿着干部服的人扯上关系。
苏暖心里急得不行。这人到底想干嘛？要抓就抓，要罚就罚，这么耗着算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陆远才终于开口。
“你这饼，还有吗？”
苏暖愣住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饼，还有没有？”陆远重复了一遍，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暖彻底懵了。
这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是来抓自己的，是来……买东西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暖自己都觉得荒唐。一个纪委的副科长，跑到黑市来买东西？说出去谁信啊！
“没了！都卖完了！”苏暖警惕地看着他，把篮子往身后藏了藏。
“是吗？”陆远的目光落在她盖着布的篮子上，“我刚才明明看到还剩下几个。”
“那是我留着自己吃的！”
“自己吃？”陆远看着她，“你一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
苏暖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篮子里还剩下五个老婆饼，是她特意留出来的。她原本的计划是，如果今天没被发现，就拿这几个去昨天的黑市晃一圈，故意恶心恶心那个姓陆的。
谁能想到，人家首接找上门来了。
“我饭量大，不行吗？”苏暖梗着脖子说道。
陆远看着她那副明明心虚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抓不住。
“行。”他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一句让苏暖差点跳起来的话。
“既然是留着自己吃的，那就不算投机倒把。不过，你一个女同志，在外面抛头露面总归不安全。”陆远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东西我帮你拿着，我送你回家。”
苏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送……送她回家？还帮她拿东西？
这人脑子没病吧？
昨天才“没收”了她所有家当，今天就要当护花使者了？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苏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让他送？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那不行。”陆远的语气不容拒绝，“万一你在路上又把这几个饼给‘卖’了，我的工作就失职了。所以，我必须亲眼看着你把它们带回家，并且‘吃’掉。”
他特意在“卖”和“吃”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苏暖气得想骂人。
这算什么？监视？还是威胁？
她看着陆远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再看看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躲不过去了。
行，算你狠。
苏暖咬了咬牙，把篮子递了过去。
不就是送她回家吗？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远接过篮子，掂了掂，然后就真的背着手，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护送”她回家。
苏暖走在前面，感觉自己后背上像长了刺一样。
一个纪委副科长，提着一篮子“投机倒把”的“赃物”，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穿过大半个城区。
这画面，怎么想怎么诡异。
路上，苏暖几次想开口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在他面前，自己那点小聪明，好像根本不够看。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快到家属大院门口的时候，苏暖停下了脚步。
“陆副科长，我家就在前面，不劳您大驾了。”她可不想让院子里的邻居看到这一幕，不然明天指不定传出什么闲话来。
陆远也停了下来，把篮子递还给她。
“东西拿好。”
苏暖接过篮子，转身就想走。
“等等。”陆远又叫住了她。
苏暖不耐烦地回头：“又怎么了？”
陆远看着她，突然问了一句：“昨天的蛋挞，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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