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的空气，仿佛在李烨倒下的那一刻被彻底抽空了。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官员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来龙椅上那位帝王的注意。
苏振方跪在地上，身体僵硬，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无形的毒蛇给盯上了，那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正是来自御座之上的泰安帝。
他搞砸了。
他本想借朝堂之势，一举将李烨这个“疯子”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为三皇子李玄翻案。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疯子”在崩溃的最后一刻，竟甩出了一张谁也接不住的牌。
太子李谦、三皇子李玄、五皇子李湛……
这几位，是如今朝堂之上，势力最盛、也是夺嫡之争中最为核心的三个皇子。李烨这番胡言乱语，看似疯癫，却像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水，瞬间将整潭水都搅浑了！
原本清晰的、指向三皇子一人的刺杀案，瞬间扩大成了一场所有成年皇子都可能参与的、针对弱小兄弟的集体迫害！
这己经不再是简单的兄弟阋墙，这是在动摇国本！
“陛下……陛下息怒！七殿下……他……他己然语无伦次，所言断不可信啊！”苏振方颤抖着声音，试图挽回局面。
然而，泰安帝却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帝王的心思，深如渊海。他或许不相信李烨的疯话，但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儿子们，为了那把椅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老三会派人杀老七，那老大和老五呢？他们是不是也在暗中窥伺，甚至……也曾伸出过黑手？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传太医。”
良久，泰安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太医院院判战战兢兢地出列，跪在李烨身旁，伸出颤抖的手，为他诊脉。片刻之后，他起身回禀：“启禀陛下，七殿下脉象紊乱，气血攻心，乃是惊惧过度，心神失守之兆。确实……确实是疯癫之症。”
此言一出，朝堂上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
苏振方的心沉到了谷底。
疯了。
李烨真的被判定为疯了。
这本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可现在，这个结果却成了一把双刃剑。因为一个疯子的话，虽然不可信，但也无法证伪！他那句“太子大哥、五哥都想杀我”的疯话，将永远像一根毒刺，扎在皇帝的心里。
“疯了……”泰安帝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殿下跪着的百官。
“既然疯了，那便好生休养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德福。”
“奴才在。”
“拟旨。”
泰安帝踱步走下御阶，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其一，七皇子李烨，遇刺受惊，心神俱损，着迁出澄晖殿，于城西‘静心苑’静养，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所需用度，皆按亲王例，由内帑拨付。”
此旨一出，众人哗然。静心苑，名为静心，实则就是皇家的冷宫别院！这是将七皇子彻底圈禁起来了！但“按亲王例”供给，又是极大的恩宠。这又打又赏，帝王心术，可见一斑。
“其二，左丞相苏振方，教女无方，致生宫闱秽乱，御前失仪，咆哮朝堂。着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
苏振方浑身一震，叩首谢恩，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罚俸事小，闭门事大。这一个月，足够朝堂上的政敌将他撕下一块肉来。
“其三，三皇子李玄，虽无实证指其为主谋，然管教不严，致门下死士横行宫禁，亦难辞其咎。着……废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宗人府！”
“轰——！”
最后一道旨意，如同一道惊雷，在太极殿内轰然炸响！
废为庶人！终身圈禁！
这……这比首接杀了他还要残酷！
苏振方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想要求情，却在对上泰安帝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时，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让你装疯，没让你手搓神弩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让你装疯，没让你手搓神弩最新章节随便看！他明白了。
陛下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他在乎的，是皇家的颜面，是帝王的权威！
李玄的死士出现在宫中，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论他是不是主谋，他都己经触碰了皇帝的逆鳞。皇帝需要一个交代，一个足以震慑所有人的交代！
而李烨的“疯癫”，恰好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台阶。他将李烨圈禁，堵住了悠悠众口；他重惩李玄，杀鸡儆猴，警告太子和老五，不要把事情做得太过火。
这盘棋，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退朝！”
随着王德福的一声高唱，泰安帝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和一地鸡毛。
……
通往城西的青石路上，一辆朴素的马车在禁军的护送下，缓缓而行。
车厢内，那个在朝堂上“疯癫昏厥”的七皇子李烨，此刻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神情安详，哪里还有半分疯癫的模样。
赵平跪坐在一旁，看着自家殿下，眼神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朝堂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至今还心有余悸。他亲眼看着殿下，如何用“疯癫”做武器，在绝境之中，硬生生将不可一世的苏相和三皇子拖入了深渊。
“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赵平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烨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去一个……能让我们安心看戏的好地方。”
他当然没疯。
那最后一番话，是他留的后手。他知道，仅凭一块令牌，不足以将李玄彻底打死。苏振方一定会反扑。所以，他干脆将水搅浑。
他要的，从来不是让泰安帝相信他，而是让泰安帝去怀疑所有人。
一个被废黜圈禁的三皇子，一个被罚闭门的丞相，一个被父皇猜忌的太子，一个同样心怀鬼胎的五皇子……
这潭浑水，才刚刚开始。
而他，这只被所有人认为是“死鱼”的棋子，终于可以跳出棋盘，藏在暗处，静静地等待着，那些真正的“大鱼”，一个个地浮上水面。
马车行至一处三岔路口，护送的禁军统领勒住马，上前禀报道：“殿下，前方就是静心苑了。末将奉命，只能送到此处。”
“有劳了。”李烨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禁军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马车继续前行，拐入一条僻静的小道。小道两侧，树影婆娑，显得格外幽静。
就在马车行至一处林荫深处时，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忽然从车外传来。
“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平脸色一变，正要呵斥，却被李烨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烨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路旁的古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青色布衣，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薄唇。他手中握着一管翠绿的玉箫，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而神秘的气息。
李烨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气，却有一种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深不可测的气息。
“你是谁？”李烨沉声问道。
面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我家主人，想请殿下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双手奉上。
赵平警惕地上前，想要接过，却被面具人轻轻避开。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李烨身上。
李烨与他对视片刻，缓缓走下马车，亲自接过了那个锦盒。
锦盒入手微沉，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他打开锦盒。
只见柔软的丝绸上，静静地躺着半块……虎符。
那虎符由青铜所铸，背面刻着古朴的云纹，而正面，则是一个狰狞的虎头。那熟悉的造型和质感，让李烨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因为这半块虎符，与他母妃留给他的遗物中，那另外半块，竟能完美地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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