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内侍来的又急又快,尖锐的嗓音划破了西山混乱的夜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玄站在坍塌主楼的废墟前,周身是呛人的烟尘与众人惊惶的议论,他的神情却在最初的震动后,迅速冷却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殿下,这……”赵宽手握着那枚诡异的木牌,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担忧,“宫里此时来召,恐怕来者不善。定是右相那老贼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
“慌什么。”李玄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周围核心成员的耳中,“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
他没有理会那催促的内侍,而是转身面向宋应星,目光沉稳如山:“宋老,你经验最丰,立刻组织人手,第一,救治伤员,清点损失;第二,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随意靠近,以免造成二次坍塌;第三,安抚所有工匠,告诉他们,这不是天灾,更不是什么鬼神之说,而是有人蓄意破坏。罪魁祸首,本王必会揪出。”
宋应星看着李玄镇定自若的模样,原本慌乱的心也定了下来,他重重地点头:“殿下放心,老朽明白!”
李玄又转向刘白:“刘道长,还记得我让你备下的石灰水吗?”
刘白一愣,随即恍然:“殿下的意思是……”
“去取来,将废墟中那些失效的泥浆样本收集起来,用石灰水进行测试。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往里面掺了什么东西。”李玄的命令精准而迅速,“蒋先生,劳烦你根据主楼的原图纸,计算出此次坍塌最先崩溃的承重点在何处。敌人动手脚的地方,一定就在那里。”
三言两语,将混乱的局面安排得井井有条。原本六神无主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做完这一切,李玄才转向那名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内侍,脸上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恭顺的模样:“有劳公公久等,本王这就随您进宫面圣。”
他接过赵宽递来的木牌,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翻身上马,与赵宽二人跟着内侍的快马,向着夜色中那座巨大的宫城驰去。
冬夜的寒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李玄的心思却比这寒风还要冷冽。
右相郭槐?太子李浩?
不,不是他们。
李玄几乎可以肯定,这次的袭击,与那对父子无关。郭槐老谋深算,但他行事的风格,更偏向于权术倾轧,借刀杀人。而太子,则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他的手段只会停留在栽赃陷害的层面。
像这种通过精准破坏建筑结构,并且动用训练有素、不惜一死的死士的行事风格,缜密、高效、冷酷,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
那枚木牌上的符号,像一朵燃烧的云,又像一只凝视深渊的眼睛,透着一股邪异与古老。这背后,隐藏着一股他前世今生都从未接触过的神秘势力。
这股势力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毁掉格物院的一座楼?李玄不信。
那么,父皇的深夜急召,又意味着什么?
是巧合,还是……这背后有着更深的关联?
马蹄踏在京城空旷的青石板街道上,发出清脆而寂寥的回响。皇宫那巍峨的轮廓在前方越来越清晰,它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沉默而威严,不知吞噬了多少秘密。
进了宫门,气氛明显不对。
沿途的禁军比往日多了一倍,个个甲胄鲜明,手按刀柄,神情肃杀。巡逻的卫队往来不绝,宫灯的光芒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李玄的心微微一沉。看来,出事的,不仅仅是他的格物院。
引路的内侍没有带他去平日里议事的御书房,而是穿过重重宫阙,径首来到了位于宫城中轴线上的麒麟殿。
麒麟殿,非大朝会、非祭祀、非国宴不开。此地乃皇权象征,庄严肃穆。深夜在此召见一位皇子,本身就透着一股极不寻常的意味。
殿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天承帝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负手立于大殿中央的社稷堪舆图前。他没有看李玄,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地图上那片属于大夏的广袤疆域,高大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般的沉重压力。
“儿臣李玄,参见父皇。”李玄躬身行礼。
天承帝没有立刻让他平身,大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沉默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李玄的心头。他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己经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许久,天承帝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听不出喜怒:“玄儿,你的格物院,今夜可是出了什么事?”
来了。
李玄心中一凛,面上却故作惶恐:“回父皇,儿臣治下不严,格物院新建主楼……意外垮塌。儿臣正待查明缘由,天亮后便向父皇请罪。”
他故意用了“意外”二字,是在试探。
“意外?”天承帝终于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李玄从未见过的疲惫与阴郁,“你且看,这是不是意外。”
他指了指身旁的一张桌案。
李玄上前一步,定睛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桌案上,摆着几块破碎的砖石和一捧己经干结的泥灰。那材质,那颜色,与他刚刚在西山废墟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父皇,这……”
“半个时辰前,神机营的西角楼,塌了。”天承帝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与你那主楼一样,毫无征兆,从根基处整体垮塌。当场砸死了三名当值的校尉,伤了十几人。”
神机营,京城三大营之一,负责拱卫皇城。西角楼,是皇城防御体系中最重要的瞭望哨塔之一。
它垮塌了?
李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瞬间明白了。
毁掉格物院的主楼,根本不是敌人的主要目的,那只是一个引子,甚至可能是一个嫁祸的圈套!他们的真正目标,是皇宫,是天子脚下的核心防御!
而皇帝深夜急召他,也根本不是兴师问罪。
是因为,在整个京城,此刻只有两个人知道这种垮塌的真相。一个是己经服毒自尽的死士,另一个,就是他李玄!
天承帝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深邃如渊:“朕问过工部的所有人,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现在,你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君臣父子之间的猜忌与试探荡然无存。面对共同的、来自暗处的致命威胁,天承帝选择了他认为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人。
李玄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危机,更是他彻底扭转局面的天赐良机。
他不再有任何隐瞒,沉声道:“回父皇,这不是意外,更不是天谴,而是人为。有人在建筑所用的泥浆之中,掺入了一种特殊物质。这种物质能缓慢侵蚀泥浆的胶结之力,使其在一段时间后,变得如散沙一般,无法承受任何重量。格物院的主楼和神机营的角楼,都是因此而垮塌。”
“特殊物质?”天承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是何物?可有解法?”
“此物具体为何,儿臣己命人查验。但其手法,绝非普通工匠所能为。”李玄抬起头,迎着皇帝的目光,缓缓从袖中取出了那枚神秘的木牌,双手呈上,“父皇,儿臣在格物院的废墟中,抓住了一名行刺的死士。他服毒自尽前,手中紧握此物。”
当那枚刻着“燃烧的云”的木牌出现在眼前时,天承帝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不是震惊,不是疑惑,而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忌惮,甚至是一丝……恐惧的复杂神情。
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那枚木牌,紧紧攥在手心,手背上青筋暴起。
“是他们……果然是他们……”天承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恨意与杀机,“这群阴沟里的臭虫,销声匿迹了二十年,竟然又爬出来了!”
李玄的心脏猛地一跳。
父皇,认得这个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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