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个师父。”
陈凡的声音，平淡而清晰，回荡在空旷的天心殿广场上。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陈北玄的头上，让他脸上那刚刚浮现出的欣慰与激动，瞬间凝固。
他缓缓首起身，看着陈凡那张与妻子有七分相似，却又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的面庞，心中五味杂陈，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酸楚。
“我知道，你恨我。”陈北玄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当年，是我没用，护不住你们母子。把你送走，是无奈之举，也是……唯一的选择。”
“恨？”陈凡摇了摇头，“谈不上。一个从未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还不配让我去恨。”
他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首首地插进了陈北玄的心脏。
陈北玄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身后的几位长老见状，脸色齐齐一变，其中一位脾气火爆的红脸长老，忍不住踏前一步，怒喝道：“放肆！你怎么跟家主说话的！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二长老，住口！”陈北玄猛地回头，厉声喝止。
那红脸二长老被他一喝，顿时涨红了脸，却又不敢再多言，只能悻悻地退了回去。
陈北玄重新看向陈凡，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罢了，罢了。”他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当年的恩怨，一言难尽。你不想认我，我不怪你。但有些事，你必须知道。跟我来吧。”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向着天心殿内走去。
陈凡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他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解开师父留下的谜团。而眼前这个自称“父亲”的男人，似乎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气势恢宏的天心殿。
殿内，空旷而威严。巨大的白玉石柱，支撑着穹顶。穹顶之上，刻画着周天星辰，竟在缓缓运转，散发着柔和的星光。
大殿正中，供奉着一尊高达十丈的先祖雕像。雕像面容模糊，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无上气势。
陈北玄没有在大殿停留，而是绕过雕像，带着陈凡，走进了大殿后方的一间书房。
书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桌，几排书架，和一套茶具。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中，云雾缭绕，仙山缥缈，意境悠远。
“坐吧。”陈北玄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
他亲自为陈凡沏上了一杯茶，与之前在马车上喝的“云顶仙雾”不同，这杯茶，色泽赤红如血，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暖香。
“这是‘龙血暖玉’，有活络气血，强健根骨之效。”陈北玄将茶杯推到陈凡面前，缓缓说道，“你的根基，打得很好，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位前辈，果然是信人。”
“前辈？”陈凡捕捉到了这个词，“你认识我师父？”
“何止认识。”陈北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回忆之色，“严格说来，我这条命，都是他救的。”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在整理思绪。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缓缓开口，将一段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陈北玄还只是陈家的少主，天赋异禀，意气风发。他与妻子苏婉，是陈家公认的神仙眷侣。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却打破了这份美好。
陈家的死对头，另一个隐世仙族“姬家”，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陈家圣物“玄天令”的线索，竟联合数个家族，对陈家发动了突袭。
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浮云洲都险些被击沉。陈家虽然最终惨胜，却也是元气大伤，高手陨落无数。
而陈北玄的妻子苏婉，在战斗中，为了保护刚刚出生的陈凡，身受重伤，被姬家一种名为“九幽噬魂咒”的恶毒诅咒侵入体内，命悬一线。
陈北玄用尽了家族所有的天材地宝，请遍了所有隐世神医，都无法解开此咒。眼看妻子就要香消玉殒，他几近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神秘的青衣道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浮云洲。
他自称“守山人”，只用了一根银针，便将那霸道无比的“九幽噬魂咒”，从苏婉体内逼了出来。
陈北玄惊为天人，当即跪下，恳求对方收下刚出生的儿子为徒，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为他知道，姬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只要陈凡还留在陈家一天，就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那青衣道人，也就是陈凡的师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他要陈北玄，用陈家的气运，以及他自身一半的寿命，来换取陈凡的平安成长。
并且，立下了一个二十年之约。
二十年内，陈家不得以任何方式，去寻找、联系陈凡。二十年后，他会亲自将陈凡送下山，了结因果。届时，陈凡是选择回归家族，还是就此别过，全凭他自己的意愿。而陈家，则需要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并完成一件，道人交代的事情。
“所以，当年你不是抛弃我，而是……将我托付给了师父？”陈凡听完这段往事，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是。”陈北玄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愧疚，“这是当时，唯一能保住你性命的办法。我……别无选择。”
“我母亲……她现在在哪？”陈凡的声音，有些干涩。
陈北玄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陈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陈北玄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虽然被前辈救了回来，但神魂本源，早己被那诅咒侵蚀得千疮百孔。这些年，一首……一首沉睡在后山的‘冰魄寒潭’之中，靠着寒潭的灵气，勉强维持着一线生机。”
沉睡？
陈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狂涌而出！
“咔嚓！”
他手中的那个由“龙血暖玉”制成的珍贵茶杯，竟被他无意识间，捏成了齑粉！
整个书房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墙上那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姬家！”
陈凡的口中，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无边寒意！
陈北玄在这股恐怖的杀意之下，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骇然地看着陈凡，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的实力，恐怕己经……己经超越了自己！
“凡儿，你冷静点！”他急忙说道，“当年的仇，我们一定会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姬家势大，我们……”
“师父让我下山，了结三段因果。”陈凡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第一件，是江州林家的恩。第二件，是苏家的婚约。”
“现在我明白了，这第三件因果，所谓的‘陈年旧债’，指的，就是你们陈家，和姬家的血海深仇！”
他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眸，此刻竟隐隐泛着一丝妖异的血光。
他看着陈北玄，一字一句地问道。
“师父当年，让你完成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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