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剑眉入鬓，凤目狭长，鼻梁高挺得如同山脊，唇色偏淡，微微抿着，带着一丝天生的凉薄弧度。他的皮肤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白皙，仿佛常年不见日光，却更衬得他眉眼间的墨色浓郁分明。
俊美，是足以让任何女子心跳漏拍的俊美。
但让我呼吸停滞的，并非他的容貌，而是他身上那股与这个时代、这座小镇格格不入的气质。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经过极致的文明与学识浸润后，沉淀下来的从容与疏离。他站在那里，仿佛不是站在青石镇的茶楼里，而是站在某个摩天大楼的顶层，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这种感觉，我只在穿越前，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学者、巨贾身上见过。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苏姑娘，请坐。”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我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走到他对面坐下。我的指尖冰凉，后背却己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我端起面前的茶杯，杯壁温热的触感传来，才让我找回了一丝真实感。
“阁下，是谁？”我开门见山，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他为我续上茶水，动作行云流水，茶水注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下晏清池。”他自我介绍道，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南街那家新开的胭脂坊，是我的产业。”
轰！
如果说之前的猜测是惊雷，那他这句话，就是一道首接劈在我天灵盖上的闪电！
胭脂坊是他的！那瓶掺了玻璃粉的玉露膏，是他授意的！整场险些让我万劫不复的危机，都是由眼前这个笑意温和的男人，一手策划的！
我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茶水溅出，烫到了我的手背，我却毫无所察。我的眼中迸发出怒火，死死地盯着他：“是你！是你陷害我！”
“陷害？”他玩味地咀嚼着这个词，轻轻摇了摇头，“苏姑娘，用词不当。我更愿意称之为……一场测试。”
“测试？”我几乎要笑出声来，怒火中烧，“你用我的性命，用县尊夫人的安危，用如意布庄的声誉，来做一场测试？”
“正是。”他坦然承认，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我要找一个合作伙伴。这个伙伴，不仅需要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更需要有临危不乱的胆识、力挽狂澜的智慧，以及……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苏姑娘，恭喜你，你通过了测试。而且，表现得比我预想中，还要出色。”
他的语气，就像一个老师在点评学生的答卷。那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态度，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让我感到愤怒和屈辱。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我落入下风。面对这样深不可测的对手，我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智。
“晏公子。”我换了称呼，语气也变得冰冷，“你的‘测试’，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苏大志夫妇，是你手中的棋子。采买的张妈妈，也是你算计的一环。你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就为了……逼我现身？”
“棋子，用过便弃了，不足挂齿。”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苏大志等人的死活，与路边的蝼蚁无异，“至于逼你现身？不，我是想确认，你究竟是哪一种人。是敝帚自珍、只满足于小富即安的蠢材，还是……能与我一同，撬动这个世界的同类。”
同类。
他又一次提到了这个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明白晏公子的意思。”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惊疑，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沫。
“你会明白的。”他似乎看穿了我的伪装，却并不点破，“苏姑娘，你可知，你那小小的香皂，其价值几何？”
“足以让我在青石镇安身立命。”我答道。
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安身立命？苏姑娘，你的眼界，未免太小了些。你用草木灰、油脂和香料，制成了香皂。那你可曾想过，用沙子、石灰石和纯碱，又能制成什么？”
我的手，猛地一抖。
沙子、石灰石、纯碱……这是烧制玻璃最基本的三种原料！
他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玻璃粉的化学性质，更知道玻璃的烧制方法！
“看来，你懂。”他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香皂，不过是奇技淫巧，能让你富甲一方。而玻璃，却是能改变世界格局的利器。一面清晰的镜子，足以让天下贵女为之疯狂；一副透镜，作者“夏日微澜”推荐阅读《双穿：制皂天才VS玻璃大亨》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能让老者重见光明，能让学者窥探星辰；一扇明亮的窗户，足以改变整个天下的建筑格局。苏姑娘，这其中的利益，你可曾算过？”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描绘的蓝图，太过宏大，也太过。这己经不是单纯的生意，这是在用超越千年的技术，对一个时代进行降维打击！
“你……你想做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想做的，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一切。”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有烧制玻璃的秘法，但缺少最关键的一环——大规模提纯高纯度的纯碱。草木灰浸出法，效率太低，杂质太多，烧出的玻璃，始终不够通透。而你，苏姑娘，你既然能从草木灰中提取皂化所需的碱液，想必，你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我终于明白了。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拥有烧制玻璃的理论和技术，却卡在了最基础的化工原料上。而我制作香皂的过程，让他看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希望。他需要我的，不是制皂的方子，而是我脑子里关于“化学提纯”的知识！
这是一场阳谋。
他先用一场危机，将我逼入绝境，测试我的能力和心性。然后，再抛出一个我根本无法拒绝的、足以改变世界的巨大诱惑。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晏公子机关算尽，险些让我身败名裂，如今却要与我合作。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不可笑。”他摇了摇头，“因为你没有选择。苏姑娘，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能让你从危机中脱身，也能让你再次陷入更大的危机。张县尊的承诺，很有用。但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明天就能让他对你再次生出杀心？”
他的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我的心脏。
我信。
以他的心智和手段，玩弄人心，颠倒黑白，恐怕易如反掌。
“而且，”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开始攻心，“你我，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听懂对方说话的人。你那些新奇的想法，那些独特的技艺，告诉旁人，他们只会当你是个怪物。但告诉我，我会懂。你难道不想找一个，能与你并肩，将脑中那些伟大的构想，一一变为现实的伙伴吗？你难道甘心，就守着那小小的制皂作坊，了此残生？”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我内心最深处的孤独与不甘之上。
是啊，我甘心吗？
我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科技发达的世界。来到这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生存。但午夜梦回，我难道没有想过，用我脑中的知识，去做一些真正有意义、能改变世界的事情吗？
晏清池，他就像一个魔鬼，将我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野心，赤裸裸地挖了出来，摆在了我的面前。
“合作，我可以考虑。”我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
“但是，”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哦？”他似乎有些意外，我竟然敢跟他提条件。
“我要亲眼看看你的窑厂，看看你所谓的‘秘法’。我要确定，你不是在纸上谈兵，画饼充饥。”我说道。
这是我的试探，也是我的底线。我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判断他话中的真假，评估这次合作的风险。我不能只凭他一面之词，就赌上自己的全部。
晏清池看着我，那双深邃的凤目中，闪过一丝欣赏。
“好。”他干脆地点了点头，似乎我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苏姑娘果然是聪明人。三日后，城外西山破庙，我会派人去接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衫的褶皱，又恢复了那副清贵疏离的模样。
“苏姑娘，今日的茶，算我请你的。”他冲我微微颔首，算是告辞，“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他便转身，推门而出，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雅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我独自坐在桌前，看着窗外依旧繁华的街景，却觉得恍如隔世。
短短一个时辰，我的人生，似乎被强行推上了一条完全未知的轨道。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星辰大海，我无从得知。
我只知道，从今天起，青石镇这片小小的池塘，再也困不住我了。
而我与晏清池之间这场危险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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