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葫芦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寂静。
没有了往日那震天的操练声和枪炮的轰鸣，只有寒风穿过谷口时，发出的呜咽般的嘶吼。
山谷的空地上，近三百名“复仇者”，己经整装待发。他们穿着崭新的棉服，背着沉重的行囊，手中的“丛林枪”和冲锋枪，在篝火最后的光芒下，反射出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这不再是那支由几十个残兵败将组成的“野人”队伍了。这是一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即将远征千里的……铁血之师！
然而，此刻，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没有即将奔赴新战场的兴奋，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离愁。
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谷口的方向。
在那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王家庄的李大爷，李家村的村长，张家湾的民兵队长……方圆百里，所有受过“复仇者”恩惠的村庄，都派了代表，甚至有许多村民，是连夜翻山越岭，自发赶来的。他们挑着担子，提着篮子，默默地，站在寒风中，为他们的子弟兵，送行。
“长官……你们……真的要走吗？”李大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萧卫国面前，浑浊的双眼，早己被泪水模糊。
“走。”萧卫国点了点头，他从李大爷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是几十双由村里妇女们连夜赶工出来的、纳得厚厚的千层底布鞋。
“大爷，乡亲们的心意，我们收下了。但是，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指着北方，那片被群山阻隔的、更加广阔的天地，“那里，有更大的战场，在等着我们。有更多的鬼子，需要我们去杀。有更多的同胞，需要我们去救。”
“可是……”一个年轻的民兵队长，红着眼睛，站了出来，“萧长官！你们要是走了，那帮狗日的鬼子和二鬼子，再回来欺负我们，我们……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萧卫国笑了，他走上前，重重地捶了一下那个年轻人的胸口！“我问你！你手里的，是什么？！”
“是……是枪！”
“我教给你们的，是什么？！”
“是……是怎么杀鬼子！”
“那我再问你！”萧卫国猛地提高声音，环视着所有前来送行的民兵代表！“我们‘复仇者’的魂，是什么？！”
“是……是不当亡国奴！是……是血债血偿！”
“说得好！”萧卫国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人，虽然走了。但是，我们的魂，留下了！留在了你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这片大山的‘复仇者’！”
“枪，在你们手里！地雷，你们会埋！战术，你们也学了！你们的身后，还站着千千万万的父老乡亲！”
“你们告诉我！要是那帮畜生再敢来！你们，敢不敢，跟他们，干到底？！”
“敢！”
“敢！！！”
“敢！！！！”
几十个朴实的、却充满了力量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冲天的声浪！那股因为离别而带来的迷茫和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好！”萧卫国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谷口那片，埋葬着他无数兄弟的……坟蟓。
“全体都有！”
他猛地，举起了自己那只唯一完好的右手！
“敬礼——！！！”
身后，近三百名即将远征的将士，齐刷刷地，对着那片他们曾经用生命守护，如今却不得不告别的土地，对着那些长眠于此的、永不磨灭的英魂，行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庄重的军礼！
摸肚子的龙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弟兄们！”
“我们，走了。”
“你们，在这里，好好地看着！”
“看着我们，是怎么把这面‘仇’字旗，插遍这中华大地的！”
礼毕。
萧卫国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也没有再回头。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出发！”
……
近三百人的队伍，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之中。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由石敢当和他手下的侦察兵，用生命和鲜血，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最隐蔽，也最艰难的迁徙之路。
他们翻过陡峭的悬崖，趟过冰冷的溪流，穿过无人涉足的原始森林。
白天，他们像石头一样，潜伏在最隐蔽的山洞和密林里，躲避着日军无处不在的侦察机。
晚上，他们才像真正的幽灵，在月光和星辰的指引下，向着北方，急行军！
每一个士兵，都背负着超过六十斤的负重。除了自己的武器弹药和口粮，他们还要轮流扛着那些被拆解开来的迫击炮和重机枪零件。
这是一场对所有人意志和体力的、极限的考验！
“他娘的……这……这炮管……比老子的命都重……”一个年轻的士兵，扛着一根沉重的炮管，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闭嘴！”他身旁的一个老兵，一把将他扶住，低声喝道，“你他娘的知不知道，就你肩上这根铁管子，是多少弟兄，用命换回来的？！你现在要是把它给老子弄丢了，信不信老子第一个，把你扔下山崖去！”
那名新兵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咬了咬牙，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只是默默地，将那根沉重的炮管，又往自己的肩膀上，扛了扛。
队伍，在沉默中，继续前进。
萧卫国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伤，还未痊愈。每一次剧烈的运动，都会牵动他腹部和腿上的旧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他的脚步，始终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沉稳。
他知道，他，是这支队伍的灵魂。
他，不能倒下。
夜深人静，队伍在一处隐蔽的山谷里，进行短暂的休整。
萧卫国没有休息，他摊开地图，借着一盏用油布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灯，和石敢当、王铁柱等几个骨干，研究着下一步的行军路线。
“长官，我们己经走了三天了。”石敢当指着地图，“按照现在的速度，再有三天，我们就能彻底走出这片山区，进入安徽和山东交界的大平原了。”
“但是……”他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那里，也是鬼子控制最严密的区域。铁路、公路，纵横交错，到处都是他们的据点和巡逻队。我们这两百多人，带着重武器，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就化整为零！”萧卫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们，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抱团前进了！目标太大！”
“从明天开始！”他指着地图，冷静地，下达了命令，“以班为单位！所有的队伍，都给老子散开！”
“我们，给他来个‘百川归海’！”
“各自为战！各自突围！”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抢也好！偷也好！骗也好！”
“五天之后！”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一个位于台儿庄战区外围的、不起眼的小山村上！
“我，要在这里，看到你们每一个人！”
“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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