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葫芦谷。
当陈冲和他那西个几乎不形的弟兄，互相搀扶着，如同五缕游魂般再次出现在谷口时，整个根据地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正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的士兵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们走的时候，是五个龙精虎猛的汉子，身上穿着最干净的军装，眼中带着全村人的希望。
他们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五个血肉模糊的“乞丐”。军装被扒了，枪被缴了，每个人都遍体鳞伤，连站都站不稳，那空空如也的双手，像五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每一个前来迎接的“复仇者”队员心上。
“冲哥！”
“猴子二号！”
独臂排长王铁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嘶吼着，疯了一样地冲了上去，扶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少尉。
“怎么回事？！你们这是怎么了？！东西呢？！司令长官部批给我们的东西呢？！”他看着陈冲那空空如也的双手，声音因为不敢置信而剧烈地颤抖。
陈冲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王铁柱，看着周围那一张张充满了关切和期盼的脸。
他想起了山洞里，那些还在等着救命药的重伤员。
他想起了出发前，弟兄们那如同过年般的欢呼。
他想起了萧卫国长官，在把那份手令交给他时，说的，那句“把我们的希望，都带回来”。
希望……
“噗——！”
一口积压在胸口的瘀血，猛地喷了出来！
陈冲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快！快！卫生兵！卫生兵！”
整个葫芦谷，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
山洞内，萧卫国静静地坐在火堆旁，用一块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把缴获来的日军指挥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如同千年寒冰般的、绝对的冷静。
在他的面前，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上重新缠满绷带的陈冲。
“……事情，就是这样。”陈冲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东西，没了。弟兄们，也都被打了。我……我没完成任务。长官，你枪毙我吧。”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整个山洞，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辛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卫国缓缓地开口，他将那把指挥刀，插回了刀鞘。
“起来吧。”
陈冲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的指挥官。
“长官……我……”
“我让你起来。”萧卫国没有再重复第三遍。
陈冲挣扎着，在身旁弟兄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你没有错。”萧卫国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错的，不是我们。”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山洞里，那近三百名，同样在等待着一个答案的弟兄们。
“弟兄们。”
“陈冲他们这次下山，没有带回一颗子弹，没有带回一粒粮食。”
“但是，他们，却给我们带回来了一样，比任何武器弹药，都更重要的东西。”
他环视着众人，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
“那就是——清醒。”
“他们，用他们的血，和他们的屈辱，让我们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我们，到底是在为谁打仗！”
“我们，又到底，能依靠谁！”
“我们以为，我们在敌后流血牺牲，后方的同胞，会把我们当成英雄。但是，在那些脑满肠肥的狗官眼里，我们，不过是一群，可以随意欺辱、可以随意敲诈的……叫花子！”
“我们以为，司令长官部的一纸嘉奖，能换来我们伤员的救命药，能换来弟兄们过冬的棉衣。但是，在那些蛀虫眼里，我们的命，甚至还不如他们口袋里，那几块肮脏的大洋！”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他惨然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这就是我们的国家！这就是我们的军队！”
“烂了！全都烂了！”
“从根子上，就己经烂透了！”
“我问你们！”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把我们的希望，寄托在这样一群人的身上，我们，还能打赢这场仗吗？！”
没有人回答。
只有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那股刚刚因为联系上后方而燃起的希望之火，在这一刻，被这盆冰冷的、残酷的现实，彻底浇灭。
“长官……那……那我们……还能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士兵，声音颤抖地问道，“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没有希望？”萧卫国猛地回头，他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如同饿狼般的光芒！
“谁他娘的告诉你们，我们没有希望了？！”
“他们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他们不给我们武器！我们就从敌人的手里，去抢！”
“他们不给我们粮食！我们就自己，在这片大山里，种出来！”
他猛地一挥手，指着山洞外，那片虽然贫瘠，但却无比广袤的土地！
“从今天起，我告诉你们！”
“能依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狗屁的政府，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而是我们自己！”
“是我们手中的枪！”
“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更是我们身后，那千千万万的，还在支持着我们，还在期盼着我们打回去的……父老乡-亲！”
“都他娘的给老子把眼泪擦干了！”
“把腰杆都挺首了！”
“不就是没吃的，没穿的吗？！死不了人！”
“拿起你们的锄头！拿起你们的斧子！”
“战争，还没结束！”
“我们的仗，现在……”
他的眼中，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野火燎原般的、名为“自力更生”的火焰！
“……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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