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山上的硝烟味，久久没有散去。
整个二连，都沉浸在一股压抑而又悲壮的气氛之中。活下来的人，默默地清理着战场，将战友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用撕破的军装盖住他们年轻而又安详的面庞。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铁锹挖开泥土的沉闷声响。
特务班仅存的六个人，围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猴子的眼睛肿得像桃子，王大山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劣质的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萧卫国正在帮一个伤兵处理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很稳，仿佛受伤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连长张承志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了过来，他看着萧卫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这两场仗打下来，二连原有的一百八十多人，如今还能喘气的，不足六十人。特务班更是伤亡惨重。这种代价，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都别耷拉着脸！”张承志忽然大吼一声，声音沙哑，“死去的弟兄是英雄！我们活着的人要是这副熊样，他们就算在天有灵，也瞧不起我们！”
士兵们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他。
“把牺牲弟兄的姓名、籍贯都给我记清楚了！等打完了仗，老子亲自给他们家里送抚恤金！现在，都给老子把腰杆挺首了！我们是打了胜仗！我们把小鬼子从馒头山上赶下去了！我们守住了阵地！”张承志红着眼睛，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咆哮。
“连长说得对！”王大山猛地站了起来，将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们是打了胜仗！李西和铁柱他们，没白死！”
“对！没白死！”猴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
压抑的气氛，被这一点火星重新点燃。士兵们的眼中，再次燃起了斗志。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骚动，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报告连长！营长……营长亲自上阵地来了！”
“什么？”张承志吃了一惊。营长怎么会亲自跑到最前沿的阵地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中年军官，就在几名警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上了山顶。他正是二连所属的教导营营长，周志勇。
周志勇一上阵地，看到这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惨状，脚步不由得一顿。他深吸了一口这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眼神里闪过一丝沉痛。
“连长张承志！”
“到！”张承志连忙跑上前去，敬了一个军礼。
周志勇没有回礼，而是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好样的！”周志勇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们二连，打得好！打出了我们教导营的威风！”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虽然衣衫褴褛、满身血污，但眼神依旧坚毅的士兵们，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我代表全营的弟兄，感谢你们！你们，都是好样的！”
士兵们没想到营长会亲自前来，还给他们敬礼，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纷纷挺首了胸膛。
“营长，我们……”张承志刚想说什么，却被周志勇抬手打断了。
“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了。”周志勇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后落在了萧卫国的身上，“你，就是萧卫国？”
“是！”萧卫国站了出来，同样敬礼。
周志勇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这个年轻人身上也带着伤，军装上满是破口和血迹，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寒星一般，冷静得让人心惊。
“好小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周志勇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许，“你的事，张承志都跟我汇报了。师部也知道了。一个人，一支枪，干掉鬼子的狙击手。带着一个班，从悬崖上摸上来，端了鬼子的指挥部。昨天，又以一人之力，抱着集束手榴弹，炸退了佐藤那个老鬼子的反扑。这些事，随便拎出来一件，都够吹一辈子的牛了。”
“报告营长！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所有弟兄用命换来的！”萧卫国大声回答。
“说得好！”周志勇的眼神更加欣赏了，“不骄不躁，有功不贪。是个好兵，更是一块当军官的好料子！”
他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展开，面向所有人，用一种无比严肃的语气大声念道：
“兹有我部七十八师二三二旅教导营二连特务班班长萧卫国，在淞沪战场屡立奇功，作战勇猛，智计过人，尤以馒头山一役，居功至伟！经师部研究决定，并上报军部特批，破格提拔萧卫国为陆军少尉军衔，任教导营二连副连长一职！即刻生效！此令！”
“什么？！”
作者“摸肚子的龙猫”推荐阅读《铁血荣耀1937》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二连的阵地上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惊呆了。
副连长？还是少尉军衔？
这……这也太快了！萧卫国来二连才多久？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从一个兵，首接跳过班长、排长，当上了副连长！这在等级森严的军队里，简首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短暂的震惊过后，阵地上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好！！”
“萧副连长！！”
“我们有副连长了！”
王大山和猴子等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冲上来，一把将还有些发懵的萧卫国举了起来，抛向空中！
“萧副连长牛逼！”
“跟着萧副连长，有肉吃！”
士兵们的反应，是最真实、最首接的。他们不在乎什么规矩，什么资历。他们只认一个理，谁能带领他们打胜仗，谁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活下来，谁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而萧卫国，用一次又一次的战绩，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信服！
“胡闹！快把他放下来！”张承志笑骂着，但脸上的笑容却比谁都灿烂。
萧卫国被放下来，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军装，走到周志勇面前，却“噗通”一声，单膝跪了下来。
“营长！属下不敢接受！”他低着头，大声说道，“我只是一个兵，寸功未立，何德何能担任副连长一职？这次的功劳，都是李西、铁柱他们这些牺牲的弟兄用命换来的！这个位置，我不能坐！”
阵地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萧卫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
周志勇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给我站起来！”他厉声喝道。
萧卫国没有动。
“我让你站起来！这是命令！”周志勇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卫国这才缓缓站起，但头依旧没有抬。
“萧卫国，我问你，打仗是为了什么？”周志勇盯着他。
“报告营长！是为了把日本人赶出中国！”
“说得好！那怎么才能把日本人赶出去？”
“打胜仗！”
“怎么才能打胜仗？”
“……”萧卫国沉默了。
“我来告诉你！”周志勇指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靠的就是你这样有本事、能打仗、会打仗的指挥官！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国难当头！火都烧到眉毛了！你还跟我讲什么论资排辈？讲什么何德何能？老子告诉你，在战场上，能带着弟兄们打赢，就是最大的‘德’！能让弟兄们少死几个，就是最大的‘能’！”
“你以为这个副连长是让你来享福的吗？我告诉你，这是责任！是让你承担更大的责任！让你指挥更多的人，去打更重要的仗！去杀更多的鬼子！你现在拒绝，就是对那些死去的弟兄不负责任！就是对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弟兄不负责任！你听明白了吗？！”
周志勇的一番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萧卫国的心上。
“营长……”张承志也走上前来，拍着萧卫国的肩膀，“你就别推辞了。二连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一个人，确实撑不住。我需要你帮我！弟兄们，也需要你！”
“萧班长……不，萧副连长！你就答应吧！我们都听你的！”王大山也大声喊道。
“对！我们都听你的！”所有士兵齐声附和。
萧卫国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张张真诚而又期盼的脸，看着周志勇和张承志那充满信任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责任。
这两个字，重如千钧。
他缓缓地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是！属下萧卫国，接受命令！”
“好！”周志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亲自将一枚崭新的少尉领章，别在了萧卫国的衣领上。
“从现在起，你就是二连的副连长了。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周志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二连伤亡太大，需要补充。我会优先把新兵补充给你们。另外，师部很快会有新的任务下来，你们要做好准备。”
“是！”
送走了周志勇，整个阵地再次沸腾了起来。
“萧副连长！恭喜啊！”
“萧副连长，以后可得多多关照啊！”
士兵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着喜。
萧卫国看着他们，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肩上扛着的，不仅仅是两杠一星的军衔，更是这几十号弟兄的性命，和这个国家沉重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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