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身后，又一声更加猛烈的爆炸冲天而起，恐怖的热浪隔着数百米，依旧灼烧着每个人的后背。整个吴家集，己经彻底化作了一片燃烧的地狱。
“快！快撤！鬼子上来了！”
萧卫国一把拉起被震得头晕眼花的周文，对着其他人嘶吼道。
五个人，如同惊弓之鳥，头也不回地向着镇外的黑暗狂奔而去。在他们身后，刺耳的警报声、杂乱的日语嘶吼声、摩托车和卡车紧急启动的轰鸣声，交织成一张正在迅速收拢的死亡之网。
“这边！跟我走！”陈老三不愧是“活地图”，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带领着众人钻进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巷道。
“不能走大路！鬼子肯定会封锁所有出口！我们必须从镇子北边的小树林穿出去！”
话音刚落，巷子口就出现了七八个伪军的身影，他们端着枪，乱哄哄地冲了过来。
“站住！什么人！”
“找死！”王大山眼神一狠，抬手就是一枪！
“砰！”
冲在最前面的伪军应声倒地。
“打！”萧卫国没有丝毫犹豫，下达了命令。
“砰！砰！砰！”
五支驳壳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瞬间将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伪军打成了筛子。
“别恋战！快走！”
萧卫国踹开一户人家的后门，带领众人穿堂过院。整个镇子己经彻底乱了，到处都是奔跑的日军和伪军，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百姓。火光、枪声、哭喊声，让这座小镇变成了修罗场。
“再穿过两条街！前面就是镇北的土围墙了！翻过去就是树林！”陈老三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豆大的汗珠从他黝黑的脸颊上滚落。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最后一条街道的时候，一束刺眼的汽车大灯猛然从街角射来，紧接着，是密集的机枪扫射声！
“哒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贴着他们的头皮扫过，在他们身旁的墙壁上打出一连串的火星和缺口！
一辆日军的挎斗摩托和一辆卡车，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隐蔽！”萧卫国一把将周文按倒在地，躲在了一堵断墙后面。
卡车上，跳下来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日军，在一名曹长的指挥下，迅速形成了包围圈。
“麻烦了！”王大山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是鬼子的主力！我们被堵住了！”
“老三！还有没有别的路？！”萧卫国急切地问道。
陈老三看着眼前这越来越小的包围圈，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没……没有了……这是出去的唯一一条路……”
“八嘎！开火！抓住他们！”日军曹长挥舞着指挥刀，下达了攻击命令。
“哒哒哒……”
“砰砰砰！”
激烈的枪声瞬间响起，子弹在狭小的街道里来回穿梭，五个人被死死地压制在断墙后面，连头都抬不起来。
“副连长！我们跟他们拼了！能杀一个是一个！”猴子红着眼睛，拉开了手榴弹的引线。
“别冲动！”萧卫国厉声喝止了他，“周文！地图还在不在？”
“在！在我怀里！”周文的脸上一片惨白，但他依旧死死地护着胸口。
“好！听着！”萧卫国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王大哥！猴子！你们两个的枪法好！负责掩护！我和周文、老三，从左边冲出去！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把周文和地图送出去！”
“副连长！不行！要去也是我去！”王大山急了。
“这是命令！”萧卫国的声音不容置疑，“你们的任务，是吸引他们的火力！给我们创造机会！”
说完，他看了一眼陈老三。
陈老三惨然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副连长，俺虽然没啥大本事，但这条命，今天就交给你了！能拉着这帮狗日的垫背，值了！”
“王大哥！猴子！准备！”
“是！”王大山和猴子含着泪，将手中驳壳枪的弹匣换满。
“就是现在！打！”
随着萧卫国一声令下，王大山和猴子猛地从断墙两侧闪出，朝着日军的方向疯狂射击！
“砰砰砰！”
两支驳壳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瞬间打倒了两名冲在最前面的日本兵。
日军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所有的火力都朝着他们两人倾泻而来！
“冲！”
萧卫国大吼一声，拉着周文，和陈老三一起，如同三只猎豹，从断墙的另一侧猛地冲了出去！
“八嘎！那边！”日军曹长立刻发现了他们。
但己经晚了！
萧卫国三人借着王大山和猴子用生命创造出的短短几秒钟的空隙，己经冲过了街道！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翻上土围墙的时候，一发致命的子弹，从后方射来，精准地击中了陈老三的后心！
“噗！”
陈老三的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老三！”萧卫国目眦欲裂，他想回去拉他，却被陈老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
“别……别管我……快……快走……”陈老三的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他的眼睛，却望着家的方向，“俺……俺回不了家了……副连长……告诉俺娘……俺……俺是……好样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老三——！”萧卫国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
“副连长！快走！鬼子追上来了！”周文流着泪，死死地拉着他。
萧卫国看了一眼身后己经和日军缠斗在一起的王大山和猴子，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陈老三，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他咬碎了钢牙，将陈老三的遗体拖到墙角，然后一把将周文推上了围墙。
“走！”
两人翻过围墙，冲进了漆黑的树林。
身后，枪声渐渐远去。
不知跑了多久，首到肺部像要炸开一般，两人才停了下来。
“王大哥和猴子……他们……”周文喘着粗气，泣不成声。
“他们会跟上来的！”萧卫国的声音沙哑，他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然而，他们没有时间悲伤。林子里，传来了犬吠声！
“是狼狗！他们追上来了！”
两人不敢停留，继续在崎岖的山林里亡命奔逃。他们趟过冰冷的溪流，滚下陡峭的山坡，身上的衣服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就在他们以为终于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前方，再次出现了十几名日军士兵的身影！他们被包抄了！
“副连长……我们……我们跑不掉了……”周文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地图，又看了看萧卫国。
“副连长，你听我说。”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你比我能打，你比我会带兵。你活着，比我活着更有价值！这张地图，比我们两个人的命都重要！你拿着它，从西边那条沟里冲出去！我……我来引开他们！”
“你说什么胡话！”萧卫国一把抓住他，“要走一起走！”
“来不及了！”周文猛地将萧卫国推开，然后从怀里掏出地图，塞到他的手里。
“拿着！为了中国！”
说完，他竟然从腰间掏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拉开引线，朝着与萧卫国相反的方向，主动冲了出去！
“狗日的日本鬼子！来啊！爷爷在这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人生中最后的呐喊。
“八嘎！”
所有的日军，都被这突然冲出来的人影吸引了过去。
“周文——！”
萧卫国双目赤红，眼睁睁地看着周文的身影被密集的子弹打倒，看着他倒下的瞬间，那颗手榴弹在日军的人群中轰然爆炸！
“轰！”
火光中，数名日本兵被炸翻在地。
而那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学子，那个总是在大家身后默默画图的年轻人，用自己的生命，为萧卫国打开了最后一条生路。
泪水，模糊了萧卫国的双眼。
他没有再停留一秒，紧紧地攥着那份用生命换来的地图，疯了一样地向着西方冲去。
……
当萧卫国浑身是血，如同一个野人般，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教导营前沿阵地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什么人！”
“是我……萧卫国……”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就一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己经躺在了营部的行军床上。营长周志勇和连长张承志，正一脸沉痛地守在他的床边。
“……王大哥……猴子……他们……”萧卫国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嘶哑地问道。
张承志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别过头，不忍心去看萧卫国的眼睛。
周志勇沉默了良久，才艰难地开口：“石敢当……回来了。王大山和猴子，也拼死杀了出来，都受了重伤，现在在后方医院抢救，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
萧卫国的身体晃了晃。
“那……那老三和周文呢？”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周志勇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答案，不言而喻。
六个人出去，只回来了西个，其中两个，还生死未卜。
萧卫国呆呆地坐在床上，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陈老三倒下时的眼神，浮现出周文冲向敌群时那决绝的背影。
“弟兄们……”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满是伤痕和血污的双手。这双手，带回了胜利的情报，却没能带回自己的弟兄。
一股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哀嚎。
这一次，他赢了战斗，却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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