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萧卫国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辆满载的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一样，每一块骨头都在哀嚎，每一寸肌肉都在燃烧。浓烈的血腥味和刺鼻的硝烟味混合在一起，疯狂地涌入他的鼻腔，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随着咳嗽，更多的碎石和尘土从他身上滑落。他艰难地睁开双眼，视线从一片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眼前的景象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不是演习场！
没有熟悉的蓝色帐篷，没有演习导演部，更没有那些冒着白烟的模拟系统。
这里是……地狱。
天空被浓密的黑烟染成了灰褐色，残垣断壁取代了熟悉的营房，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扭曲的钢铁和破碎的肢体。不远处，一栋只剩下框架的建筑还在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舔舐着天空，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轰！”
一枚炮弹在他左侧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轰然炸开，恐怖的气浪混合着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地砸来，将他再次掀翻在地。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失去听觉。
“灰熊？毒蛇？蝎子？收到请回答！”
萧卫国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喉部的通讯器，却只摸到了一手粗糙、破烂的布料和黏糊糊的液体。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根本不是那身熟悉的数字化作战服，而是一套早己被鲜血和泥土浸透成灰黑色的、款式老旧的粗布军装。
他的手……也变了。
这不是他那双因为常年握枪而布满厚茧、指节粗壮的大手，而是一双相对瘦弱、布满细小伤口的年轻人的手。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荒谬感席卷了他的大脑。
“怎么回事……”
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一个弹坑边，浑浊的雨水里，倒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面黄肌瘦，嘴唇干裂，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唯一熟悉的，是那双眼睛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特种兵王的冷静与锐利。
“这不是我……”
就在萧卫国试图理解这超乎常理的一幕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从不远处传来。
“快！快跟上！小鬼子的机枪要压过来了！”
“妈的，狗日的小鬼子，炮火就没停过！”
“二排长！二排长！你怎么样了？”
萧卫国猛然抬头，只见一支七八个人的小队正从一处断墙后狼狈地冲了出来，他们和他穿着一样的军装，手里端着各式各样、他只在军事博物馆里见过的老旧步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硝烟和疲惫，眼神中却燃烧着一股不屈的火焰。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他的军装更破，一只胳膊用布条草草地吊在胸前，鲜血还在不断地从指缝渗出。他一眼就看到了愣在弹坑边的萧卫国。
“那小子！你他妈是哪个部分的？杵在那儿等死吗？”络腮胡汉子冲着萧卫国怒吼道，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
萧卫国的大脑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谁？他是“孤狼”，是全军区最顶尖的特种小队队长。可现在……
“看你这熊样！是不是长官死了，被打散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凑到络腮胡身边，打量着萧卫国，“班长，看他这细皮嫩肉的，别是个新兵蛋子，被吓傻了吧？”
络腮胡快步走到萧卫国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一股浓烈的汗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老子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部队番号！”
“我……”萧卫国艰难地开口，他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萧……卫国。”
“萧卫国？”络腮胡皱了皱眉，“没听说过。算了，管你他妈是哪部分的，现在阵地丢了，到处都是溃兵！你小子命大，没被督战队当逃兵给毙了！”
“逃兵？”萧卫国愣住了。
“哼，不是逃兵，你一个人在这晃悠什么？”络腮胡松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别他妈跟老子装蒜了！看你这德性，八成是想往租界跑！”
“班长，别跟他废话了！小鬼子要上来了！”后面一个士兵焦急地喊道。
络腮胡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死死盯着萧卫国，从地上捡起一支满是泥浆的“汉阳造”步枪，粗暴地塞进他怀里。
“拿着！”
步枪的冰冷和沉重，让萧卫国的思绪瞬间清醒了几分。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补充营的人了！”络腮胡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叫王大山，是三连二排的排长！现在，补充给你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临时工事，那里机枪声和步枪声响成一片。
“想活命，就跟老子走！拿起枪，去杀鬼子！要是敢往后跑，老子第一个枪毙了你！”王大山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卫国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步枪。这支老旧的武器，和他曾经使用过的任何一件高精度、高科技的装备都无法相比，枪身上甚至还有一道狰狞的裂纹。
但它是一支枪。
只要是枪，就能杀人。
“轰！”
又一发炮弹落下，爆炸的气浪将所有人都吹得东倒西歪。
“还愣着干什么！走！”王大山怒吼一声，推了萧卫国一把，然后带头朝着枪声最密集的方向冲去。
其余的士兵也纷纷跟上，其中一个经过萧卫国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别怕。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当逃兵，只会死得更窝囊。”
看着这群衣衫褴褛、武器简陋，却义无反顾冲向炮火的身影，萧卫国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这是……1937年的淞沪战场？
一个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演习。他死了，然后……在这里，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了。
“狗日的小鬼子……”萧卫国低声骂了一句，眼神中的迷茫和惊恐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孤狼”那独有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拉动枪栓，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声响。虽然动作有些生涩，但属于顶尖士兵的本能正在快速苏醒。
他抬头望向那片炮火连天的阵地，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无论这里是哪里，无论现在是什么时代，他是一名军人。
军人的天职，就是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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