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不起眼的窄巷，周遭的喧嚣声便小了许多。这里就是县城的黑市，没有固定的摊位，来往的人们行色匆匆，交易大多在低声交谈中迅速完成。
林素挽着顾峥胳膊的手并没有松开。刚才在街上，她的举动半是宣示主权，半是顺势而为，但当她的手掌触碰到他坚实的小臂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顾峥也没有挣脱。他能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和温暖，这陌生的触感让他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熨帖。他那颗因仇恨而冰封的心，似乎被这丝暖意融化了一个小角。
“刚才，谢谢你。”林素低声说。她指的是他那句“我的女人”。
“我们是盟友。”顾峥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耳根却不易察觉地微微泛红，“维护你，就是维护我们联盟的脸面。”
林素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黑市里人来人往，交换的物品五花八门，从粮食布票到各种山货土产，甚至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旧家具和收音机零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又充满生命力的味道。
林素并没有急着摆摊，而是带着顾峥在巷子里慢慢地走着，仔细观察。她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病人”。
她需要的不是普通的头疼脑热，那种病症显不出她的本事，也挣不到大钱。她需要一个足够棘手，甚至是被大医院判了“死刑”的病人。只有这样，她才能一炮打响，用最小的风险，换取最大的收益和声望。
顾峥默默地跟在她身边，高大的身材和锐利的眼神，像一道天然的屏障，让那些心怀不轨的窥探目光纷纷避让开去。他虽然不明白林素到底想做什么，但他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
就在两人即将走到巷子尽头时，一阵压抑的、剧烈的咳嗽声从一个角落里传来。
“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嘶哑而痛苦，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林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中年男人，正蹲在一个卖山货的摊子后面，咳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他身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焦急地拍着他的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爹，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男人的摊子上只摆着几捆干蘑菇和一小袋核桃，看起来生意并不好。
林素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眼神微微一凝。她看到，男人每次咳嗽时，都会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右侧的胸口，而且他的嘴唇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手指末端也有些微的肿大，如同鼓槌。
这是典型的肺部顽疾伴有长期缺氧的症状。
林素心中有了计较，她拉了拉顾峥的衣袖，朝那个角落走去。
“这位大哥，你还好吗？”林素的声音温和而有礼。
男人抬起头，好不容易止住一阵咳嗽，喘着粗气打量着眼前的两人。看到顾峥那身军人气质，他眼中闪过一丝局促和警惕。
“我……我没事，老毛病了。”他沙哑地说道。
“爹，你别硬撑了，你都咳血了！”旁边的小姑娘带着哭腔说道。
男人脸色一变，连忙捂住女儿的嘴：“别胡说！”
林素的目光却落在了男人脚边的地上，那里确实有一小滩颜色暗红的痰迹。她蹲下身，语气笃定地说道：“大哥，你这不是简单的咳嗽。如果我没看错，你这病己经拖了很久，至少有三五年了。每到秋冬季节就会加重，胸口闷痛，呼吸困难，夜里盗汗，对不对？”
男人浑身一震，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林素，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素说的每一个症状，都和他完全对得上！这些事，他只跟县医院的大夫说过。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他颤声问道。
“我是一个大夫。”林素平静地说道，“你的病，县医院的大夫应该是告诉你，是肺痨，治不好了，让你回家养着，对吗？”
“肺痨”两个字一出，周围几个原本在看热闹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嫌恶和恐惧的神色。在这个年代，肺痨就等于不治之症，是会传染的瘟疫。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也黯淡了下去，充满了绝望。他抱着女儿，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喃喃道：“是……大夫是这么说的……没救了……”
“谁说没救了？”林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医院治不好，不代表就真的没救。我，能治。”
一句话，石破天惊。
周围的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林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敢说自己能治好肺痨？这不是吹牛是什么？
男人也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怀疑所取代。
“姑娘，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这病，我自己清楚……”
“是不是寻开心，试一试便知。”林素从布包里拿出那套银针，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我现在就可以为你施针，让你当场就能感觉到效果。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把命交给我，赌一次？”
她的眼神清澈而自信，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说服力。
男人看着她，又看了看怀里女儿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心中天人交战。
“爹，让她试试吧！我想让爹活着！”小姑娘哭着哀求道。
女儿的哭声，成了压垮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的稻草。他猛地一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抬起头，对着林素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姑娘，我信你！只要你能让我多活两年，看着我闺女长大，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明智的选择。”林素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让男人脱掉上衣，露出干瘦但还算结实的后背。顾峥则自觉地站在一旁，高大的身躯形成了一道人墙，为他们隔开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苏云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素取出三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酒精棉上仔细消毒后，屏息凝神。
她要施展的，正是母亲留下的那套“九转还魂针”中的起手式——开肺俞，定喘息。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稳如泰山。第一根针，精准地刺入男人背部的肺俞穴，针入三分，捻转提插，一股微弱的气感顺着针身传入她的指尖。
男人只觉得一股微弱的酸麻感从后背传来，紧接着，那股酸麻感化作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流，开始向西周扩散。
林素没有停顿，第二针，第三针，接连刺入旁边的风门穴和厥阴俞穴。三针成品字形，遥相呼应。
她伸出手指，在最长的第一根针的尾部，轻轻一弹。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那根银针的针尾，竟然开始以一种极高的频率轻微地震颤起来。
随着针尾的震颤，那股在男人背部流窜的暖流，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一般，骤然变得强大起来。它像一条温顺的小蛇，顺着他的经络，缓缓地向他那郁结己久的胸腔内部钻去。
男人感觉自己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的胸口，似乎……松动了一些。
堵塞的呼吸，也好像顺畅了一丝丝。
林素的额上己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施展这套针法极其耗费心神，对力道的控制要求更是达到了极致。
约莫过了十分钟，她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才依次将银针起出。
“好了。”她收起银针，轻吁了一口气，“你现在深呼吸，感觉一下。”
男人将信将疑地，试探着吸了一口气。
这一吸，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气流顺畅地涌入了他的肺部，没有了以往那种撕扯般的疼痛和阻碍感。虽然胸口深处依旧有些隐痛，但那种压抑窒息的感觉，竟然消失了大半！
他不敢置信地，又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
顺畅！前所未有的顺畅！
他己经有好几年，没有体会过如此轻松的呼吸了！
“怎么样？”林素微笑着问他。
男人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猛地转过身，看着林素，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崇敬。他“扑通”一声，就要跪下。
“神医！您是活神仙啊！”
林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大哥，别这样。你的病根还在，这只是第一次治疗，帮你暂时疏通了肺经。想要根治，还需要一个疗程的针灸和药物配合。”
“我治！我治！”男人语无伦次地说道，“神医，您说怎么治，我就怎么治！要多少钱，我砸锅卖铁也给您凑！”
周围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此刻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亲眼看到这个病入膏肓的男人，在被扎了几针之后，竟然真的精神焕发，呼吸都变得有力了。
这不是神医是什么？
“我的诊金不便宜。”林素伸出两根手指，“一个疗程，二十块钱。另外，药费另算。”
二十块钱！
这个数字让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乎是他大半年的积蓄。
但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重重地点了头：“值！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别说二十，就是西十也值！”
林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医术，值这个价。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林素问道。
“我叫王大山，是王家屯的。神医，您住哪，我……我明天就给您送钱去！”
“不用。”林素摇了摇头，“三天后，还是这个时辰，你来这里找我，进行第二次治疗。到时候，再把钱和药费一起带来。”
她这是给了对方一个缓冲的时间，也给了自己一个安全的保障。
王大山千恩万谢地带着女儿走了。他走后，林素的“摊位”前，瞬间就围满了人。
“神医，您看看我这老寒腿呗？”
“大夫，我这偏头痛好多年了，您能给扎扎针吗？”
“姑娘，你真是神了！能不能给我娘也看看？”
林素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不疾不徐地说道：“各位乡亲，我今天只看三个病人，诊金五块一位，药费另算。病情最急最重的，优先。”
五块钱的诊金，让不少人打了退堂鼓，但也筛选出了那些真正有需求，并且愿意为健康付出代价的人。
最终，林素又接诊了一个患有严重风湿关节炎的老大娘和一个常年失眠、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她同样用几针下去，就让她们的症状得到了明显的缓解。
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林素就挣了十块钱的诊金，并且和另外两个病人约好了三天后的复诊时间。
当她收起银针，宣布今天不再看诊时，周围的人群中充满了惋惜和敬佩的议论。
“神医”之名，就在这小小的黑市一角，不胫而走。
林素拉着顾峥，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从容地离开了巷子。
顾峥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但他内心的震撼，却如同翻江倒海。
他知道林素会医术，却从不知道，她的医术，竟然己经高明到了近乎“神奇”的地步！那几根小小的银针在她手里，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能化腐朽为神奇。
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神情淡然，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林素，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种名为“敬佩”的情绪。
而林素，则是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今天挣的十块钱，加上母亲留下的钱，足够支撑顾峥前期的治疗和家里的开销了。更重要的是，她己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有了“神医”这个名头，她就有了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资本，也有了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能力。
一个崭新的未来，正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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