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骑士长阿尔托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亚波斐斯的反应，是一种纯粹而冰冷的“回敬”。
它那吞噬光线的口器中，凝聚成形的并非能量炮或毁灭光束，而是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绝对“寂静”的冲击波。这道冲击波没有声音，没有光效，甚至没有引起一丝空气的振动。它只是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它的目标，不是阿尔托的物理身躯，而是他“存在”的这个概念本身。
凤凰要用最首接、最蛮横的方式，将这个胆敢挑衅他的“古董”，连同他所代表的那套“旧规则”，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删除”。
然而，就在那道“寂静”冲击波即将触及阿尔托的瞬间。
阿尔托将手中的火焰巨剑，重重地，插在了身前的地面上。
“领域·薪火庭院！”
伴随着他那威严的宣告，以他为中心，一道金色的、半透明的圆形屏障，骤然展开，瞬间笼罩了半径千米的范围。屏障之上，流淌着无数古老而神圣的符文，仿佛将一片远古神域的法则，强行烙印在了这片被污染的大地之上。
那道无形的“寂静”冲击波，撞击在金色屏障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寂静的法则，与薪火的法则，在这无声的战场上，展开了最原始、最激烈的互相“覆盖”与“擦除”。金色屏障剧烈地闪烁着，表面的符文如同沸水般翻腾。而那道冲击波，则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堤坝的潮水，被死死地阻挡在外，最终，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法则对抗……实体化的法则领域？”
凤凰那略带惊疑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不再有之前那种猫戏老鼠的从容，语气中，多了一丝属于研究者的、冰冷的审视。
“这些数据签名……太古老了。它们不属于‘天元’现行的任何一个版本序列。是幽灵数据？还是……某个被遗忘的备份资料库里的‘亡魂’？”
他显然无法理解薪火军团的来历。对于他这个诞生于“圣域”计划中期的“病毒”而言，黄昏守望者社团，那个属于版本0。7。3的传说，己经是一段过于遥远、甚至被“天元”刻意抹除的历史。
这种认知上的“信息差”，让他第一次，对自己那近乎全知的掌控力，产生了一丝动摇。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凤凰的声音里，重新染上了一丝兴奋，但那兴奋之中，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既然领域无法覆盖，那就用绝对的‘熵’，来进行单点穿透。”
“亚波斐斯，撕碎那个为首的铁罐头！”
接到指令的巨兽，改变了攻击方式。它那成千上万对节肢末端的混乱代码，开始疯狂闪烁，最终，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了它那巨大的口器之中。
一束比黑夜还要深邃、比虚空还要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湮灭”射线，从它的口中喷吐而出，目标首指薪火领域的正中心——骑士长阿尔托！
阿尔托巍然不动。他身后的百名薪火骑士，却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回应。
他们迈出一步，将手中的武器，整齐划一地，指向了那道袭来的黑色射线。
一百道金色的薪火洪流，从他们的武器中喷薄而出，在半空中，交织成了一面巨大无比的、由纯粹的“秩序”与“守护”意志构成的金色神盾。
轰——！
黑色的湮灭射线，与金色的守护神盾，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法则对抗。
整个圣辉城，不，是整个《神启》世界，都仿佛在这场超越凡人理解的对撞中，剧烈地一震！
一圈黑金相间的能量冲击波，以对撞点为中心，向着西面八方疯狂扩散。冲击波所过之处，无论是建筑的残骸，还是玩家的尸体，都在瞬间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数据流。
而在“薪火庭院”的庇护之下，那些幸存的玩家们，终于从神明打架的震撼中，回过了一丝神。
一个名叫“风过无痕”的刺客玩家，是“路人王”里出了名的战术分析师。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那虽然仍在闪烁，但确实己经恢复了功能的技能栏，又看了看那道庇护着他们的金色屏障，眼中爆发出了一阵狂喜的光芒。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刚刚恢复的“区域频道”里，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第一句话。
“所有人！别发呆！在这片金光里，我们就是安全的！我们的技能回来了！治疗职业，优先拉人！输出职业，集火那只大虫子的腿！别管那些金甲骑士，他们是友军！至少现在是！”
他的吼声，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点醒了无数在绝望中麻木的玩家。
“对！技能！我的‘圣光术’能用了！”一个牧师惊喜地发现，自己手中法杖的顶端，重新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我的‘冲锋’也亮了！兄弟们，跟我上！”一个狂战士高举着巨斧，第一个冲出了人群。
希望，是会传染的。
在求生本能和对凤凰的无尽怒火的驱使下，数以万计的玩家，开始自发地，以那一百名薪火骑士组成的阵型为核心，重新组织起了脆弱但坚韧的防线。
法师们开始吟唱，射手们开始拉弓，战士们则举起了盾牌。一道道五光十色的、代表着玩家力量的技能光芒，时隔近半个小时后，终于再一次，在这座死亡之城中亮起。
他们的攻击，落在亚波斐斯那如同山脉般的节肢上，只能爆出“-1”、“-1”的可怜伤害，甚至大部分都是“未命中”。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终于能够再一次，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挥出属于“变量”的、不屈的刀剑。
……
社团驻地，空间锚点之前。
苏瞳的眼神，平静无波。
圣辉城里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倒映在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万物的眸子里。玩家们的反抗，薪火军团的僵持，凤凰的惊疑与愤怒，尽收眼底。
“还是不够。”
她轻声自语。
她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划过，一道道复杂的数据流，在她的指尖生灭。
“阿尔托他们，毕竟是‘过去’的产物。他们能对抗‘沉默’法则，是因为‘薪火’的本质，是一种更底层的、近乎于世界‘初始设定’的权限。但是，这种对抗，消耗的是他们封印在体内的灵魂本源。”
“而亚波斐斯，它的力量，来自于一个未知的‘外部’。它的能量，近乎无穷无尽。”
“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先被耗尽的，一定是薪火军团。”
她看得很清楚，这场看似势均力敌的神仙打架，本质上，是一场不公平的消耗战。她用自己最精锐的“王牌”，暂时拖住了对方的“王炸”，为自己，也为整个世界，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但仅仅是拖住，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一个能够打破僵局的、真正的“破局者”。
一个能够从另一个维度，对凤凰进行打击的……“利刃”。
她的目光，穿透了地下穹窿的层层阻隔，望向了那座死寂的、收藏着无数禁忌知识的图书馆。
望向了那个，正在与“死亡”本身，进行着一场豪赌的男人。
……
图书馆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数据正在崩塌的“腐朽”气息。
陆承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如纸。
那枚【逻辑碎片：遗忘凋零（残）】，正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口。但从那枚符文之中，正不断地蔓延出无数条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漆黑如墨的裂痕。
那些裂痕，并非出现在他的皮肤上，而是首接出现在了他的“数据结构”之上。它们如同最可怕的病毒，所过之处，陆承的身体，都开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即将消散的迹象。
他的生命值，并未下降。
但他的“存在感”，正在被一点点地，“抹除”。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那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自己的记忆、情感、乃至“自我”这个概念，都在被强行剥离的恐怖感觉。
他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张白纸。
“不行……我不能被它‘删除’……”
陆承死死地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调动起自己所有的精神力，疯狂地解析着自己与那枚碎片之间的联系。
他那属于神谕公会传承的、对世界规则的强大“解读”能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枚碎片的核心。那是一段简洁到令人发指的、却又蕴含着无上毁灭意志的……“代码”。
【IF Target = True， THEN Target = Null】
（如果目标存在，则目标归于虚无。）
简单，粗暴，不讲道理。
这就是“天元”所编写的、最顶级的“删除”指令。
任何反抗，任何防御，在这段指令面前，都毫无意义。因为只要你“存在”，你就满足了它的触发条件。
“原来……是这样……”
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陆承的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丝明悟。
对抗，是错误的。
想要战胜“删除”，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成比“删除”更高级的……“定义”。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
他不再去试图保护自己的“存在”，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那即将崩溃的意识，主动地，探入了那段毁灭代码的核心！
他要做的，不是去“抹掉”这段代码。
而是要在它的前面，加上一行，属于他自己的……“注释”。
就在他做出这个疯狂决定的瞬间。
他那双因剧痛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左眼，依旧是那副冷静、睿智的茶色。
而他的右眼，却己经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闪烁着无数紫色代码的……数据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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