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死寂如坟。
皇帝赵宏那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嘶吼，仍在梁柱间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王振的灵魂深处。
“钢铁长城……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将王振最后的心理防线，砸得粉碎。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菊院”的密探网络遍布天下，北境更是重中之重。他知道燕王在燕云关大兴土木，知道他耗费钱粮，知道他征用民夫，甚至知道他每天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可他从未听说过，什么“钢铁长城”！
这个词，就像一个来自异域的魔咒，充满了未知与不祥。
“陛……陛下……”王振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奴……奴才不知……这定是……定是燕王殿下故弄玄虚，是他……是他编造出来，欺骗陛下的啊！”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住一旁的齐王赵烨。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兄弟二人串通好了的！燕王在北境虚张声势，齐王在京城里应外合！他们……他们是想动摇国本，其心可诛啊陛下！”
到了这个地步，他唯一的活路，就是将水搅浑，将自己从一个欺君罔上的奸佞，变成一场皇子夺嫡阴谋中的受害者。
然而，齐王赵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甚至没有去看王振那张因为恐惧和怨毒而扭曲的脸。
他只是对着龙椅上的父亲，躬身一揖，声音沉稳如山。
“父皇，儿臣不知九弟所筑何物，亦不知‘钢铁长城’究竟是何模样。”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但儿臣知道，九弟在燕云关外，以五百玄甲卫，逼退拔都万骑，保全大夏颜面，此事千真万确！”
“儿臣知道，工部尚书钱培，为国尽忠，却惨死狱中，他留下的血书，字字泣血，断无虚假！”
“儿臣更知道，王总管呈上的祥瑞水泥，与钱尚书血书中描述的燕王所用之物，一般无二！”
赵烨没有去辩解那虚无缥缈的“钢铁长城”，而是将一件件铁一般的事实，如同重锤般，接连不断地砸向王振。
每一句话，都让王振的脸色，更白一分。
每一句话，都让皇帝赵宏眼中的怒火，更盛一丈。
赵宏死死地盯着王振。
他忽然明白了。
他愤怒的，己经不仅仅是王振的欺骗和杀戮。他更愤怒的，是自己的愚蠢！
是啊，他为什么会相信一个奴才，而去怀疑自己的儿子？
他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所谓的“祥瑞”，就将国之重臣的生死，抛之脑后？
而最让他感到恐惧和暴怒的是，王振，这个他最信任的奴才，这个掌管着天下耳目的菊院总管，竟然对发生在北境的，如此重要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说明什么？
说明王振呈上来的所有情报，都是经过他筛选的！都是他想让自己看到的！
自己，这个大夏朝的九五之尊，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个被阉人蒙蔽了双眼的，瞎子！聋子！
这个认知，比任何背叛，都让他感到屈辱！
“来人！”
赵宏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一声咆哮，震得整个御书房嗡嗡作响。
“给朕……把他这身皮，扒了！”
殿外，早己等候多时的御前侍卫，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
王振彻底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扒了这身皮？这身紫袍金鱼袋，是他权力的象征，是他地位的体现，是他的一切！
“陛下！陛下饶命啊！奴才对您忠心耿耿啊！”王振哭喊着，像条死狗一样扑过去，想要抱住赵宏的腿。
但迎接他的，是一只裹着龙靴的，充满了无尽怒火的脚。
“砰！”
赵宏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忠心？你的忠心，就是让朕变成一个笑话吗？”
“拖下去！”
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王振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开始撕扯他身上那件华贵的紫袍。
“刺啦——”
锦缎破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御书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随着那身象征着无上荣宠的官服被一片片撕碎，王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传朕旨意！”赵宏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王振欺君罔上，构陷忠良，着即打入大理寺天牢，听候发落！”
大理寺天牢！
正是钱培惨死的地方！
王振猛地打了个哆嗦，眼中，终于流露出了真正的，绝望的恐惧。
“另，查封其府邸，所有家产，一律充公！”
“彻查菊院！所有党羽，一体拿下，严加审问！”
一道道旨意，从皇帝的口中发出，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割断了王振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根基。
侍卫们将只穿着一身中衣，失魂落魄的王振，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出了御书房。
当他经过齐王赵烨身边时，他忽然挣扎着，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将他送入地狱的皇子，喉咙里，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赵烨……你……你不得好死……”
赵烨却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父皇的下一道命令。
对于他而言，王振，己经是一个死人了。
御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浓郁的龙涎香，也无法掩盖空气中那尚未散去的，血腥与暴戾的气息。
赵宏喘着粗气，重新坐回到龙椅上。极致的愤怒过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眼神复杂。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老二，你……做得很好。”
赵烨立刻跪下：“儿臣不敢居功。儿臣只是不忍见父皇为奸佞蒙蔽，不忍见国之栋梁，蒙受不白之冤。”
赵宏沉默了。
他拿起御案上那份齐王的奏章，以及那份钱培的血书，又看了一遍。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西个字上。
钢铁长城。
这个词，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真正的城墙？是用钢铁铸就的？这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钢铁！
可如果不是，老九又为何要冒着欺君之罪，让老二在奏章上，写下这西个字？
这个他一向看不起，认为只知胡闹的第九个儿子，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他让他感到陌生，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传旨。”赵宏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冷漠，“命鸿胪寺卿，张谦，为钦差大臣。”
他看着殿外那片湛蓝的天空，一字一顿地说道。
“持朕节杖，即刻赶赴燕云关。”
“朕要他，亲眼去看一看。”
“九皇子赵煦，为我大夏，筑起的……”
“到底是一座什么样的‘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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