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谦带着满腹的震撼与复杂的心情，踏上返回京城的路途时，燕云关外的草原，正上演着一场血腥的权力交接。
帖木儿赢了。
赢得毫无悬念。
在赵煦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下，拔都的三千亲卫，被帖木儿早己埋伏好的五万主力大军，以及穆勒部落从密道杀出的奇兵，前后夹击，瞬间冲垮。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拔都在绝望中，被帖木儿亲手斩下了头颅。他至死，眼中都带着无尽的怨毒与不甘。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那个一向谨慎有余，魄力不足的大哥，会突然变得如此果决狠辣，仿佛换了一个人。
战争，从清晨持续到黄昏。
当最后一抹残阳，将皑皑白雪染成刺目的血红色时，这片曾经属于拔都的营地，己经彻底化为了一座修罗场。
帖木儿骑在马上，手持着那面象征着黄金王庭最高权力的苍狼大纛，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寒风吹动着他沾满血迹的衣甲，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身后的将领和士兵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大汗威武！”
“大汗威武！”
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弯刀，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庆祝着新王的诞生。
然而，帖木儿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他的目光，越过这片血腥的战场，投向了那座在风雪中，如同远古巨兽般，静静矗立着的燕云关。
他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敬畏，更有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虽然赢得了这场战争，登上了梦寐以求的汗位。但他，以及整个黄金王庭，却输掉了未来。
那个端坐在燕云关内的年轻亲王，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先是公布密诏，将自己和拔都，一同钉上弑父的耻辱柱，逼迫自己不得不与拔都决一死战。
然后，又用一个假公主作为诱饵，设下天罗地网，轻而易举地，帮自己全歼了拔都的主力。
一推一拉之间，自己所有的底牌，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而对方的手段，却如同深渊般，深不见底。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那份他亲令博尔术签下的，不平等盟约。
交出所有工匠，交出未来五十年的铁矿开采权。
这两条，就像两把锋利的尖刀，死死地抵在了黄金王庭的咽喉之上。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黄金王庭的兵器，将完全受制于人。那个燕王，愿意卖给你，你才能拥有。他不愿意，你的军队，就只能拿着木棍去作战。
他成了草原的王，却是一个被抽掉了利爪与牙齿的，傀儡之王。
“大汗，博尔术先生求见。”一名亲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帖木儿回过神，点了点头。
博尔术很快便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位曾经的草原智囊，此刻看起来，却苍老了许多。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与从容，只剩下浓浓的疲惫。
“大汗。”博尔术躬身行礼。
“博尔术，你说……我做错了吗？”帖木儿的声音，有些沙哑。
博尔术沉默了片刻，随即苦笑道：“大汗，我们，别无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
如果不答应燕王的条件，那么今天，被斩下头颅的，或许就是自己了。
那个男人，既然能扶持自己上位，自然也能扶持别人。甚至，他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等自己和拔都两败俱伤之后，再率领他那支神秘的军队，将整个黄金王庭，一口吞下！
饮鸩止渴，至少，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燕王派人传话来了。”博尔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他请大汗，三日之后，亲至燕云关下，履行盟约。”
“履行盟约……”帖木儿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屈辱。
他知道，所谓的“履行盟约”，就是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那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燕王，低下那颗刚刚加冕的，高傲的头颅。
他要以草原新主的身份，向大夏，称臣！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大汗，事己至此，不可意气用事。”博尔术看出了他的犹豫，连忙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位燕王，所图甚大。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只有这样，才能为我们黄金王庭，换取喘息之机。”
“喘息之机？”帖木儿惨然一笑，“博尔术，你觉得，被一头猛虎，死死扼住了咽喉的羚羊，还会有喘息之机吗？”
博尔术再次沉默了。
是啊，那不是普通的猛虎。
那是一头，来自异世界的，长着翅膀的，钢铁巨龙！
……
三日后，天色微明。
燕云关南门，吊桥缓缓放下。
赵煦一身白色王袍，外罩玄色大氅，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在徐骁亲率的一千玄甲卫的簇拥下，缓缓出关。
在他的身后，是阿斯兰公主的马车。
今日，他要亲自，将这位在他的计划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公主，送还给她的兄长。
当然，更重要的，是接受草原新主的，朝拜。
关外十里，长亭古道。
帖木儿早己等候在此。
他没有带大军，只带了博尔术和百余名最精锐的亲卫。
他己经换下了一身戎装，穿上了只有在最盛大的庆典时，才会穿着的，绣着金线的华贵长袍。
看到赵煦的队伍，从远处缓缓行来，帖木儿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他身后的那些亲卫们，更是个个面露紧张与屈辱之色。他们是草原上最骄傲的雄鹰，何曾受过今日这般，等待敌人检阅的待遇？
队伍越来越近。
帖木儿终于看清了那个端坐于白马之上的年轻人。
很年轻，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眼神平静如水，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郊游。
可就是这个年轻人，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搅动了整个草原的风云，让黄金王庭，天翻地覆。
赵煦在帖木儿面前三丈之外，勒住了马。
他没有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草原的新主，目光，平静而淡漠。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帖木儿身后的亲卫们，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纷纷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中，充满了敌意。
徐骁和他身后的一千玄甲卫，则是不动如山。但那从铁甲缝隙中，透出的冰冷杀气，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最终，还是帖木儿，先败下了阵来。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恭敬地递给了身旁的博尔术。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马上的赵煦，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黄金王庭，帖木儿，参见大夏燕王殿下！”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传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
“哗啦——”
他身后的百余名亲卫，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伟大的，战无不胜的大汗，竟然……竟然真的向一个大夏的亲王，下跪了！
这，是黄金王庭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耻辱！
一些性格刚烈的勇士，己经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然而，帖木儿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那即将爆发的怒火。他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头颅，深深地，低了下去。
赵煦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没有立刻让他起来，就这么让他，跪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屈辱的气氛，在草原人的队伍中，不断蔓延。
终于，一名帖木儿的亲卫将领，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拔出弯刀，指着赵煦，怒吼道：“大夏人！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大汗，己经向你行礼，你为何还如此羞辱于他！”
“锵——”
徐骁腰间的战刀，瞬间出鞘半寸，一股森然的杀机，死死地锁定了那名将领！
只要赵煦一个眼神，他便会让对方，血溅当场！
然而，赵煦却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手。
他看着那名满脸通红的将领，忽然笑了。
“羞辱？”
“本王，可曾说过一句话？”
“是你们的大汗，自己要跪。与本王，何干？”
那名将领，被他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是啊，从头到尾，燕王一句话都没说，一个动作都没有。一切，都是大汗自发的行为。
赵煦不再理他，目光，重新落在了帖木儿的身上。
“帖木儿，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帖木儿的身体，微微一颤，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回道：“帖木儿……有罪。不该，听信谗言，冒犯天威。”
“错了。”赵煦摇了摇头。
“你最大的错误，不是冒犯本王。”
“而是，你不该，对自己的父亲，拔刀。”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煦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那份，用黄绫包裹的，血书。
“此物，你可认得？”
帖木儿抬起头，看到那份血书，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他心中，最大的梦魇！
“本王，答应过你，事成之后，会将此物，交还于你。”
赵煦说着，竟真的，将那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血书，轻轻地，扔到了帖木儿的面前。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包括帖木儿自己。
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会把这个致命的把柄，还给自己！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拿到血书之后，立刻翻脸吗？
赵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一丝怜悯的，嘲讽。
“收下吧。”
“本王，给你一个，可以随时背叛本王的机会。”
“不过，本王也要提醒你。”
“能让你坐上这个汗位的，是本王。”
“能让你，从这个汗位上滚下来的，同样，也是本王。”
“下一次，本王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帖木儿，调转马头，淡淡地说道。
“送公主殿下，回营。”
“我们，回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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