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世家公子没料到姜清杳会这般当众给他难堪。
面色一瞬间铁青了些许，攥着弓的手指微微发白，却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发作。
“六皇妹说的极是。”姜瑾川浅笑着打破僵局，目光淡淡扫向赵勤，“赵勤，还不退下。”
赵勤心里憋屈得厉害，喉头滚动了几下，终究还是将想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垂首退到一旁。
他只觉得胸口闷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偏偏在这群天潢贵胄面前，他连一丝不满都不敢表露。
姜瑾川转而看向姜清杳，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语气里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不知皇妹今日不在长乐宫里好好待着，怎的跑来这寒风凛冽的骑射场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皇妹身为女子，身子骨娇贵，若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父皇和皇兄可是要心疼的。”
姜清杳嘴角弯起一抹温婉的弧度，指尖轻轻拂过身上那件赤红大氅上雪白得晃眼的毛领。
“不劳五皇兄挂心，我身上穿着父皇赏赐的这件天山雪狐毛领大氅，自是冻不着的。”
她眼波流转，轻飘飘地落在姜瑾川身上，“倒是皇兄，我看你穿得似乎有些单薄，更应小心些，莫要受了寒才是。”
姜瑾川原本温和的神色微不可察的动了一瞬。
他里头穿着暖和的棉甲，外头也罩着厚实毛领大氅，并不单薄。
但比起姜清杳身上披的那件，自是逊色了些。
天山雪狐只生于极北苦寒的雪山之地，踪迹难寻，但其皮毛雪白无瑕，御寒极佳，历来是贡品中的上上选，父皇竟就这般轻巧地赐给了姜清杳。
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霾，随即又被更浓的笑意掩盖：“呵呵呵，父皇对皇妹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宠爱有加。”
“这等稀世珍品，给皇妹用正相配。不过皇兄我自幼习武，身子骨还算硬朗，这点风寒，无妨。”
姜清杳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五皇兄雅兴了。”
说罢，她略一颔首，带着身后的云雾、青黛等一众宫人，不紧不慢地从他身侧走过，再无多言。
姜瑾川站在原地，敛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晦暗之色。
一旁的赵勤看着姜清杳远去的背影，只觉得那口闷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又吐不出，脸色愈发难看。
………
不远处，燕凌正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拽着一条黑色的马绳。
他微掀起冷白的眼皮，没什么兴致地睨着身后那匹不耐烦刨着蹄子的枣红色骏马。
寒冬腊月，呵气成霜，他只想窝在烧着地龙的府邸里拥裘高卧，而不是在这冰天雪地里练什么劳什子骑射。
偏生他父王那火爆的脾气，若是见他天天待在府里，荒废骑射，指不定要给他一顿抽。
“小兔崽子！你要是敢落了我们燕王府祖祖辈辈打下来的名声，有你好果子吃！”
“你可千万别学隔壁李府那小子，一身懒骨头，终日流连花街柳巷，荒废学业。”
“若是让我发现你在外面欺骗人家小姑娘的感情，老子非亲手扒了你的皮不可！”
想到这里，燕凌绷首了唇角，伸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低声嗤了一句：“啧，这脾气真是暴躁。”
一旁的小孟见状，以为他是因为看见了姜清杳，又想起了以前被昭阳公主赶出长乐宫的往事。
他在脑子里斟酌了片刻后，才试探着轻声提议：“世子，瞧这风越来越刺骨了，要不，我们今日先回府？明日挑个暖和的时辰再来？”
闻言，燕凌偏过头，漆黑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首勾勾的盯着他。
小孟顿时脊背一凉，赶紧闭上了嘴，干笑两声慌忙找补：“哈，哈哈……世子，奴才是说、是说今日这天气，呃，天高云淡，正是、正是练习骑射的大好时辰！”
“待会儿世子您骑上这骏马，挽弓驰骋，那英姿飒爽的风采，不知要迷倒盛京城里多少闺秀女郎！”
燕凌都懒得搭理他这通话，只是懒恹恹地收回目光，牵着手里的马，迈开长腿朝着场地里走去。
小孟如释重负般长长吁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轻轻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呸呸呸！让你多嘴！”
眼见燕凌己走出十来步，他赶忙小跑着追上去：“世子，您等等奴啊！”
冷风卷过空旷的骑射场，寒冬凛冽，岁暮天寒。
姜清杳缓步走到那排陈列着各式长弓的木架前，似在犹豫选哪一把试试。
身后侍立的木槿适时上前一步，躬身轻声建议：“公主若是初次试射，可试试右上第三排那把榆木弓。”
“弓身轻巧，韧性也足，不易伤了手腕。”
姜清杳依言望去，对一旁候命的内侍抬了抬下巴，“将那把弓取下来。”
内侍恭敬地将那把榆木弓取下，双手奉上。
姜清杳接过，掂了掂，分量确实适中。
她抽出一支箭矢，搭弦，侧身，引弓，瞄准不远处的箭靶，动作干脆利落，却隐隐带着些许生疏。
正要将箭矢给射出去时，不远处的姜瑾川笑的如沐春风般朝这边走来。
哦，身后还跟着他的几个狗腿子。
“原来皇妹来此是想习射？只是昭阳你身为公主，金尊玉贵，舞刀弄枪的，似乎，于礼不合啊。”
他领着那几个神色各异的世家公子走上前，笑容温润：“不过，皇妹若真是好奇想学，皇兄我也不吝指点一二。”
姜清杳偏过头看他，漫不经心的笑出了声，脸上笑意盈盈的问：“不合规矩？那五皇兄认为什么才是合规矩呢？”
“莫不是像五皇兄一样，正妃还未过门，就在外面偷养外室？而且还不止养了一个吗？”
“就差没弄出私生子了呢。”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什么？！
五皇子在外面偷养外室？还不止一个？！
甚至还差点有了私生子？！
姜瑾川身后的几个世家公子都微不可察的神色微变，眼神复杂的落到前面的姜瑾川身上。
对于他们这些勋贵子弟来说，虽然在外面偷养外室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只要不闹的人尽皆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像五皇子这样平日里最是清心寡欲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姜瑾川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到姜清杳的身上，“六皇妹，还请你慎言。”
姜清杳缓缓的将手里的长弓放下：“五皇兄何必如此动怒？元祯方才不过是见气氛沉闷，同你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怎的还当真了？”
她温柔的勾起唇角：“气大伤身，皇兄，可得仔细保重身子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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