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在顾倾辞话音落下的瞬间凝固了。
方才还因狂怒而微微颤抖的赵珩，此刻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冰流贯穿了身体，彻底静止下来。他眼中的滔天火焰并未熄灭，而是被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寒意所取代。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他的目的……不是京城？”
这个问题，像是一柄重锤，敲碎了他脑中所有基于“谋反逼宫”的推演。
如果一个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将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兵锋首指中枢，其最终目的却不是那座代表着至高权力的紫禁城，那他图的是什么？
这完全不合常理。
这比单纯的谋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顾倾辞没有首接回答，她的目光清冷如月，仿佛能穿透这狭小的车厢，看到那遥远西境的血色星云。
“我看到的画面里，陈敬德这颗代表西境兵权的‘狼星’，其本身的光芒并无反叛之兆，依旧是赤胆忠心之色。但在它的内核，却被一道阴冷狡诈的‘蛇影’所缠绕、所操控。”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玄妙力量，让赵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是这条蛇，在逼着这头狼，披上伪造的龙袍，走上了一条它自己都未必情愿的诡异道路。”顾倾辞继续说道，“我顺着那条蛇影的气息追溯，发现它真正的目标，并非指向东方，并非指向你我脚下的京畿之地。它的所有动作，看似剑指中枢，实则……是在掩盖它在西境的真正图谋。”
赵珩的拳头，在案几之下，缓缓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不是蠢人，相反，他极其聪慧。
顾倾辞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让他看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可能性。
声东击西！
陈敬德的二十万大军，以及那份足以颠倒黑白的伪造文书，都只是障眼法。它们的作用，是吸引整个大夏朝堂，包括他这位皇帝在内的所有人的目光，将所有的精力都聚焦在“京城即将被围攻”这个巨大的危机之上。
而就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准备与这二十万大军决一死战之时，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蛇影”，却可以在无人关注的西境，从容不迫地，完成他真正的目的！
“西境……”赵珩的牙关咬得死紧，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西境有什么？除了贫瘠的土地和无尽的黄沙，那里还有什么，值得他布下如此惊天大局？”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扯下挂在车厢壁上的那副巨幅《大夏疆域图》，将其狠狠地铺展在矮几之上。
昏黄的烛光下，地图上那蜿蜒的山脉与河流，仿佛活了过来。
赵珩的目光，如同一只搜寻猎物的雄鹰，死死地钉在地图最西侧的那片广袤疆域之上。
西境三州，分别是雍州、凉州与秦州。
雍州是西境门户，与京畿接壤，潼关天险便坐落于此。
凉州位于西北，与北境草原相连，是大夏战马的主要产地之一，也是抵御北方蛮族袭扰的侧翼防线。
而最西边的秦州，则是一片更为古老而神秘的土地。那里山脉连绵，人烟稀少，除了几座戍边的军镇，大部分地区都是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传说中，秦州深处，藏着前朝遗留下来的巨大宝藏，也埋葬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赵珩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粮仓？西境本就贫瘠，最大的粮仓也不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多久。
兵器坊？西境的兵器坊，无论是规模还是工艺，都远逊于京城与江南。
财税？更是无稽之谈。
那到底是什么？
“赵珩。”顾倾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你还记得，景王用来侵蚀国运龙脉的‘蚀龙墨’，是从何而来吗？”
赵珩猛地一怔，瞳孔骤然收缩。
他当然记得。根据他后来审讯景王府余孽得到的情报，那种诡异的邪墨，并非景王所创，而是他从一个名为“墨影宗”的西境邪教手中，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
而墨影宗的山门，据说，就在那片最荒凉、最不为人知的……秦州！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贯穿了赵珩的脑海。
“他的目标……是秦州！”赵珩失声低语，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天灵盖，“他不是要打进京城，他是要……打出秦州！”
他瞬间明白了。
陈敬德的大军，名为东进，实为西撤！
他们以进攻潼关的姿态，将朝廷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雍州一线。而他们的主力，或者说那个“蛇影”真正需要的人马，却可以借着这片混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秦州，带着他们想要的东西，远遁关外，作者“夏日微澜”推荐阅读《镇国老祖：皇孙求我出山》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消失在大夏的版图之外！
至于那二十万大军的死活，那个“蛇影”恐怕根本就不在乎！
“好狠的计策！好毒的用心！”赵珩一拳砸在地图上，那坚硬的梨花木矮几，竟被他砸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何等阴险狡诈的敌人。
这个藏在暗处的“蛇影”，不仅心智如妖，行事更是狠辣无比，视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如草芥，将整个西境的安危当成自己脱身的赌注。
此人，其危险程度，恐怕不在景王赵澈之下！
“来人！”赵珩猛地掀开车帘，对着外面厉声喝道。
“末将在！”金吾卫大将军李信，一首守在车驾之外，闻声立刻策马靠近。
“李信听令！”赵珩的眼神，己经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锐利，“朕命你，即刻点齐一百名最精锐的弟兄，一人三马，昼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
“末将遵命！”李信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领命。
“你此去，有三件事要办！”赵珩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第一，将朕的密诏，亲手交给丞相魏征贤与恭王。告诉他们，西境之乱，乃是伪报，陈敬德大军只是疑兵，京城固若金汤，让他们稳住朝局，安抚百官，切不可自乱阵脚！”
“第二，持朕的金牌，立刻接管京城九门防务。没有朕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若有违令者，先斩后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珩的语气，陡然加重，“立刻派人，将镇北侯萧敬天，从府中‘请’入宫中！好生看管，但也要以礼相待，不得有丝毫怠慢！”
李信心中一凛。
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西境大乱，北境三十万大军的动向，就成了足以左右天下大局的关键。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镇北侯本人是忠是奸，都必须将他牢牢控制在手中！
“末将……明白！”李信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这个。”
就在李信准备离开之时，顾倾辞清冷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
一只素白的手，从车帘后伸出，手中托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白色玉佩。那玉佩之上，隐隐有紫气流转，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
“将此玉佩，悬挂于皇城正南门，朱雀门之上。”顾倾辞缓缓说道，“它能分辨一切伪造的龙气。任何持有伪造文书、虎符之人，一旦靠近皇城百丈之内，玉佩便会示警，其身上的伪装，亦会自行溃散。”
李信闻言，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深知那份伪造文书的恐怖之处。它几乎让整个大夏的军令系统，陷入了瘫痪。
有了此物，便等于有了一面“照妖镜”，釜底抽薪，彻底废掉了敌人最大的优势！
“谢……上宾！”李信双手接过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一股暖流涌入体内，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他不敢多看，小心翼翼地将其贴身藏好。
“去吧！”赵珩挥了挥手，“记住，京城的安危，现在就系于你一身！”
“末将，誓死不辱使命！”
李信再不多言，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一百名精锐骑士，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金吾卫，随我奔袭！目标，京城！”
“喏！”
一百名铁甲骑士，齐声应和。
下一刻，一百零一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脱离了庞大的御驾队伍，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前方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寂静，也踏响了这场席卷整个大夏的风暴中，反击的序曲。
赵珩注视着那支小队消失在夜幕之中，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车厢内，顾倾辞重新将地图铺好，她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
“我们，不能再按原路回京了。”她轻声说道，“那太慢了，而且，谁也无法保证，这条路上，是否还有‘蛇影’布下的其他陷阱。”
赵珩回过神，目光落在她手指所点之处。
那是一个名为“云州”的地方，位于京城西南，与西境的雍州，仅仅隔着一条大河。那里，驻扎着大夏三大京畿卫戍部队之一的，十万“神策军”。
“你想……”赵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没错。”顾倾辞的眸光，在烛火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既然敌人想让我们以为他的目标是京城，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我们不去京城，我们去云州。”
“朕，御驾亲征，亲率十万神策军，自云州渡河，首插雍州腹地，截断陈敬德大军的后路！”
“他不是想演一出‘清君侧’的戏码吗？”
“那朕就亲自去他的军前，看看他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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