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穿过皇城空旷的宫道,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林渊与陈武一前一后,身后跟着二十名最精锐的玄龙卫亲兵,正朝着皇城西北角那片被人遗忘的区域走去。越是靠近,西周便越是荒凉。原本修剪整齐的花木,被疯长的野草所取代。精致的宫灯,也变成了间或挂着一两盏的破旧灯笼,在风中摇曳,光影幢幢,如同鬼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和潮湿的气息。
“大帅,前面就是静心苑了。”陈武压低了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黑暗。
林渊抬头望去。
前方,一座破败的院墙,将一方天地与世隔绝。院墙上,朱红的漆皮早己剥落殆尽,露出里面灰败的砖石,墙头长满了枯黄的藤蔓,在夜色中看去,如同狰狞的脉络。
正门是一座小小的拱门,门上的匾额早己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两扇木门紧紧关闭着,上面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早己锈迹斑斑。
“围起来。”林渊下达了简洁的命令。
二十名亲兵立刻无声地散开,如幽灵般融入了黑暗,将这座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每个人都手持劲弩,箭矢上弦,任何风吹草动,都将迎来雷霆一击。
林渊走到门前,没有理会那把锈锁。他抬起右脚,包裹着战靴的脚,携着万钧之力,狠狠踹在了门板之上。
“轰。”
一声巨响,两扇腐朽的木门连同那把锈锁,应声向内倒去,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埃。
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潮湿的气息,从院内扑面而来。
林渊拔出腰间的佩刀,率先踏入了这片禁地。
院子不大,却荒草萋萋,几乎能没过人的膝盖。正中一条青石小径,早己被苔藓和落叶覆盖,几乎看不出原貌。院子两侧,原本应该是回廊和厢房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几段断壁残垣和坍塌的屋顶。
唯有正对着院门的一座主殿,还勉强维持着完整的形态。那是一座三间开的小殿,殿门紧闭,窗户上的纸也早己破烂不堪,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窥视着闯入的生者。
整个院落,静得可怕,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
“不对劲。”陈武跟在林渊身后,眉头紧锁,“这里太干净了。”
林渊点了点头。他的意思,陈武懂。
这院子虽然荒凉,却只是草木疯长,并无想象中那种堆积多年的垃圾与杂物。尤其是那条通往主殿的青石小径,虽然被苔藓覆盖,但在草丛的边缘,却能看到一丝极其轻微的、被人长期踩踏而留下的痕迹。
这说明,这里,经常有人来。
林渊没有犹豫,大步走向主殿。殿门同样是锁着的,但这一次,他没有用踹。他将佩刀的刀尖,插入锁孔,手腕轻轻一转。只听“咔”的一声,那看似坚固的门锁,便被轻易地挑开。
他推开殿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殿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与外面的荒凉不同,殿内虽然也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明显被人打扫过。正中央,没有佛像,没有牌位,只有一个用整块黑曜石打造的、一丈见方的平台。平台之上,空无一物,却隐隐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像是血迹干涸后留下的斑点。
平台的正前方,地面上,摆放着一个黑色的蒲团。
除此之外,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再无他物。
“大帅,这里似乎是个祭坛。”陈武低声说道,眼中充满了疑惑。
林渊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扫视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墙壁,梁柱,地砖。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个黑色的蒲团之上。
他缓缓走过去,蹲下身。
蒲团摆放的位置,非常微妙。它正对着黑曜石祭坛,却又与大殿的中轴线,有着一丝几乎无法察察觉的偏差。这种偏差,对于一个追求对称与威严的祭祀场所来说,是极不正常的。
林渊伸出手,将蒲团拿开。
蒲团下的地砖,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他伸出手指,在地砖的缝隙间轻轻敲击。
“叩,叩,叩。”
声音沉闷,是实心的。
他没有放弃,而是沿着蒲团的轮廓,一寸一寸地敲击过去。终于,当他的手指敲到蒲团左前角对应的位置时,那沉闷的声音,变成了一声清脆的“嗒”。
找到了。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一名亲兵示意。那名亲兵立刻上前,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那块发出异响的地砖。
地砖之下,并非泥土,而是一个小小的、仅容一指深浅的凹槽。凹槽内,是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转盘。
林渊的目光,落在了转盘之上。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从怀中,取出了那块鬼面令牌。
令牌的大小和形状,与凹槽,与转盘上的印记,完美契合。
他将令牌,缓缓地按了进去。
“咔哒。”
一声轻响,令牌与转盘严丝合缝。他握住令牌,按照一种奇异的韵律,向左转了三圈,又向右转了半圈。
这是北境一种古老的蛮族部落,用来开启祭坛的秘法。他曾在一本缴获的古籍上见过,当时只当是趣闻,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随着他最后一下转动。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那黑曜石祭坛的下方传来。那巨大的祭坛,竟从中间缓缓裂开,露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黑不见底的台阶。
一股混杂着硫磺与陈腐气息的冷风,从地底喷涌而出。
“点火把。”林渊的声音,沉稳如山。
火把燃起,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洞口的黑暗。林渊手持佩刀,第一个走了下去。陈武紧随其后,二十名亲兵,则分作两队,十人跟下,十人留守殿外。
台阶是石头砌成的,蜿蜒向下,仿佛没有尽头。走了约莫百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室,呈圆形,足有金銮殿一半大小。石室的墙壁上,每隔数步,便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将整个空间照得一片惨淡。
石室的西周,并非墙壁,而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黑色木架。木架之上,摆放着的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武功秘籍,而是一卷卷用黑色牛皮包裹的卷宗。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陈武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何等庞大的手笔,在皇宫地底,竟然藏着这样一座堪比皇家书库的密室。
林渊随手从最近的木架上,取下了一卷。
卷宗入手沉重,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三个小字:赵彦。
他解开系带,展开卷宗。
里面的内容,让他这位见惯了生死的铁血主帅,都感到一阵心底发寒。
卷宗里,记录的并非赵彦的功绩或罪证,而是他的一切。从他出生的年月日,到他三岁时偷看邻家寡妇洗澡。从他科举舞弊的证据,到他贪墨的每一笔军饷。从他最宠爱的小妾,到他那个不为人知的、藏在外宅的私生子。
他的喜好,他的弱点,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所有的一切,都被用一种冰冷到不带任何感情的笔触,记录在案。
这根本不是卷宗,这是一条条足以将人彻底控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形枷锁。
林渊放下赵彦的卷宗,又拿起另一卷。
上面写着:张德海。
再拿起一卷:户部侍郎,王谦。
……
他一连翻看了十几卷,每一卷,都记录着一位朝中大员的所有秘密。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在那本黑色的卖国账册之上。
“大帅……”陈武的声音有些干涩,“这,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人,难道全都被……”
“一个情报网。”林渊打断了他,声音冷得像冰,“一个庞大到足以监控整个大夏朝堂,将所有重臣都变成提线木偶的情报网。赵构,就是他们扶持的最大的那个木偶。”
他抬起头,环视着这满室的卷宗,仿佛看到的不是牛皮与纸张,而是一张张被恐惧和欲望扭曲的脸。
难怪,难怪赵构会被逼到绝路。难怪,这满朝文武,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林家被构陷。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条致命的锁链,被握在那个幕后黑手的手中。
就在这时,陈武的目光,被最深处一个独立的紫檀木架吸引了。
那个木架上,只摆放着三卷卷宗。
他快步走过去,当他看清第一卷上的名字时,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林啸天。”
林渊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猛地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木架前。
他颤抖着手,取下了那卷绣着他父亲名字的卷宗。
打开,里面记录着父亲一生的戎马生涯,记录着他的治军方略,记录着他与朝中诸将的私交,甚至,还记录着他与母亲的相识相知。
而在卷宗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血红的批注。
“忠勇有余,然愚忠可欺。其子林渊,乃最大变数。必要之时,可为祭品。”
“砰。”
林渊手中的卷宗,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旁边的第二卷。
上面,赫然绣着两个让他如坠冰窟的大字。
“林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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