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利刃，瞬间划破了堡垒内的死寂，也将我从深沉的睡眠中彻底唤醒。我没有丝毫的迟滞，身体的反应甚至快过了大脑的思考，一个翻身便下了床，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一旁的作战服。
我冲进总控制室，那代表着全球通讯中断的红色警报灯正在疯狂闪烁，发出令人心悸的蜂鸣。
我来到巨大的监控墙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外部实景”的切换按钮。
下一秒，十二块高清屏幕同时亮起，别墅外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景象，纤毫毕现地展现在我眼前。
世界，变了颜色。
原本湛蓝的天空，此刻被一种诡异的、稀薄的淡红色雾气所笼罩。那红色并不浓烈，像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上帝的调色盘，将一抹淡淡的胭脂色，均匀地涂抹在了整个天幕之上。阳光试图穿透这层红雾，却被削弱得只剩下苍白无力的光晕，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黄昏般的诡异光线之下。
它来了。
和上一世的记忆，分毫不差。
红雾。末日的序曲。
我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这场我准备了三个月的战争，终于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帷幕。
我迅速调出堡垒的内部环境监测系统。屏幕上，一系列数据正在实时刷新。
“外部空气质量：未知污染物浓度急剧上升，成分分析中。”
“大气压强：轻微下降。”
“电磁环境：强烈干扰，常规无线电通讯频段己失效。”
“堡垒内部空气循环系统：己切换至全封闭内循环模式，空气质量优良。”
看到最后一行绿色的数据，我才稍稍松了口气。我的堡垒，成功地将第一波未知的威胁，隔绝在了外面。
我打开了堡垒内部的有线广播系统，开始收听外界的新闻。
最初的几分钟，还能断断续续地接收到一些官方电视台的紧急信号。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和困惑，他们不断地播报着同一条新闻：一场成因不明的全球性大气现象突然出现，导致全球通讯和卫星系统大规模失灵，请所有市民保持冷静，留在家中，等待政府的进一步通知。
但很快，这些声音也消失了。
先是画面变成了雪花，随即，连最后的电流杂音也彻底沉寂。
世界，失声了。
人类引以为傲的现代文明，在红雾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互联网、电话、电视，所有依赖电磁信号传播的信息渠道，在短短几分钟内，全部陷入了瘫痪。
一座座城市，变成了一座座信息的孤岛。
我坐在指挥官座椅上，静静地看着监控屏幕。
红雾降临的初期，并不会立刻造成大规模的死亡。它更像是一种催化剂，一种将人类社会从秩序推向混乱的催化剂。
果然，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山下的城市，就开始出现了骚乱的迹象。
我将其中一块屏幕的画面，放大到了极限，对准了山下最近的一条主干道。
道路上，己经出现了严重的交通堵塞。无数的汽车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挤在一起，喇叭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焦躁和不安。很多人从车里走了出来，茫然地抬头看着那片诡异的红天，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恐惧。
手机没有信号，汽车导航失灵，广播里一片死寂。他们被剥夺了所有的信息来源，变成了一群被困在钢铁牢笼里的瞎子和聋子。
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很快，第一起冲突爆发了。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试图强行从堵塞的车流中挤出去，却不小心剐蹭到了一辆旁边的小轿车。
在平时，这或许只是一件打个电话叫保险就能解决的小事。但此刻，在信息断绝、未来未知的巨大压力下，这起小小的剐蹭，成了点燃火药桶的导火索。
小轿车的车主，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怒气冲冲地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拉开了越野车的车门，将司机拽了出来。两人先是激烈地争吵，随即，便扭打在了一起。
拳头，咒骂，鲜血。
原始的暴力，在文明的废墟上，第一次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类似的冲突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超市里，人们为了抢夺最后的食物和水而大打出手。加油站前，为了争抢一桶汽油，有人甚至动了刀子。
秩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上一世，我就是这混乱洪流中的一员。为了生存，我抢过，也被抢过。我见过一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为了一包饼干，用石头活活砸死另一个人。我也见过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用牙齿咬断了抢劫者的喉咙。
在生存的本能面前，道德和法律，一文不值。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我的心中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
这不是我的战争。
我的战争，在镜湖山庄，在这座孤零零的山顶堡垒。
我将监控画面切换，开始仔细巡视别墅的周边。
镜湖山庄是一个高档别墅区，入住率本就不高。红雾降临后，这里显得愈发死寂。大部分的别墅都门窗紧闭，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异常出现了。
在A03号别墅，也就是离我最近的邻居家，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神色慌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手机，焦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似乎是想寻找信号。在尝试了十几次都失败后，他愤怒地将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跑回屋里，很快，开着他那辆价值不菲的疾风跑车，冲出了院子，向山下驶去。
他大概是想去公司，或者去寻找他的家人。
我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心中冷笑。
愚蠢。
在末日降临的第一时间，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待在自己最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冲进外面那片正在失控的混乱之中。
他这一去，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继续观察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红雾的浓度，似乎在缓慢地增加。天空的颜色，从最初的淡红，逐渐向一种更深沉的绯红色转变。能见度，也开始下降。
下午三点左右，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一辆警车，拉着刺耳的警笛，从山下呼啸而来，最终停在了我的A01号别墅门口。
车上下来两名警察，一老一少。他们神色凝重，径首走到了我的大门前，按响了门铃。
“嘀咚——嘀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安静的控制室里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我皱起了眉头。
警察？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的堡垒改造虽然低调，但终究动静不小。难道是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我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通过门口的摄像头和拾音器，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老张，你说这家人会在吗？打了半天电话都没人接。”年轻的警察有些焦急地说道。
年长的警察抬头看了一眼我那如同军事堡垒般的别墅，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打不通电话是正常的，现在全市的通讯都瘫痪了。按门铃试试，没人应答的话，我们就去下一家。”
“这家也太夸张了吧？这围墙，这电网，跟个监狱似的。住在里面的是什么大人物？”
“别多嘴。我们的任务，是尽快通知到辖区内所有居民，留在家中，不要外出。这是死命令。”
原来只是例行的通知。
我心中稍定。但随即，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要不要回应他们？
如果我回应了，就暴露了我还活着，并且独自一人住在这个堡垒里的事实。在未来的混乱中，这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如果我不回应，万一他们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强行破门而入呢？虽然我的门坚不可摧，但和官方力量发生正面冲突，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那个年轻的警察，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他凑到大门前，指着门缝的位置，对老警察说道：“老张，你看，这门好像是从里面用什么东西加固过的。而且，我刚才好像听到里面有轻微的机器运转声。”
老警察闻言，也立刻警惕了起来。他凑上前，仔细地观察着，甚至还掏出了手电筒。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这两个警察，比我想象中要敏锐得多。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在他们产生更多怀疑之前，打消他们的疑虑。
我按下了通话按钮，用一种刻意伪装出的，带着一丝不耐烦和警惕的声音说道：“谁啊？有什么事？”
我的声音通过门口的扬声器传了出去，把那两个警察吓了一跳。
老警察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扬声器亮出了自己的证件，大声说道：“你好，我们是城西分局的警察。因为突发的通讯故障，我们前来通知，请您和您的家人务必留在家中，不要外出，锁好门窗，等待政府的进一步通知。”
“知道了。”我的回答言简意赅。
“请问，您家里除了您之外，还有其他人吗？我们需要登记一下人数。”老警察继续问道，这显然是标准流程。
“就我一个。”我冷冷地回答。
“一个人？”年轻警察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这么大的别墅，就你一个人住？”
“我喜欢清静，有问题吗？”我的声音里，透出了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没有没有。”老警察连忙打圆场，他瞪了年轻警察一眼，然后继续对我说道，“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必须确认。既然您一切安好，那我们就放心了。请务必记住，不要外出，有任何情况，我们会再来通知。”
说完，他便拉着那个还想说些什么的年轻警察，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坐上警车，消失在红雾之中，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但这件事，也给我敲响了警钟。
即使是在末日，官方的秩序力量，在短期内，也不会完全消失。我必须更加小心，更加低调，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监控屏幕。
夜幕，开始降临。
当最后一丝阳光被地平线吞没，整个世界，彻底被那诡异的红雾所统治。
城市的骚乱，在黑暗的掩护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零星的火光，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亮起，像是野兽在黑夜中睁开的眼睛。隐约还能听到，从山下传来的，混杂着尖叫和哭喊的嘈杂声。
那座我曾经熟悉的城市，正在一步步地，滑向地狱的深渊。
而我，则在这座绝对安全的堡垒里，像一个冷漠的神祇，俯瞰着这一切的发生。
红雾降临的第一天，结束了。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恐怖，还远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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