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氏集团的合作，在一种近乎刻板的专业氛围中稳步推进。每周的项目例会，顾云深必定准时出席，带着他精简干练的团队。会议室内，白板上写满复杂的算法架构与美学参数，讨论仅限于技术细节与项目节点。
顾云深言语精炼，决策果断，对沈婉提出的方案给予最大程度的尊重与支持，甚至主动开放了部分顾氏的核心数据接口，以配合她的研究需求。这种纯粹的、高效的商业合作，确实极大地加速了林知夏研究的应用转化。
然而，她并未放松警惕。每次会议，她都能感受到顾云深那看似平静的目光下，深藏着的审视与衡量。他不是在衡量项目的短期利益，更像是在评估她这个人——她的潜力极限，她的价值边界，以及……她是否真的己彻底割舍了过往的芥蒂。
顾云深心思深沉，示之以诚，未必真心。合作可也，交心则免。
与此同时，陈景澜并未因她的拒绝而罢休。他又发来了几封邮件，语气一次比一次急切，甚至附上了一些模糊的、充满诱惑力的概念草图，试图勾起她的兴趣。见邮件石沉大海，他不知通过什么渠道，首接将电话打到了她的研究室。
“林博士，何必如此拒人千里之外？”陈景澜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带着艺术家的偏执与蛊惑，“顾云深能给你的，无非是金钱和资源。但我能给你的，是青史留名的机会！是让我们的名字一起刻在数字艺术的丰碑上！想想看，‘林知夏与陈景澜的作品’，这难道不比你那些枯燥的学术论文更有吸引力？”
沈婉握着电话，语气冷然：“陈导演，我对刻名字没兴趣。我的研究，只为探索美，而非成就个人声望。抱歉，我很忙。”她首接挂断了电话，并将这个号码拉黑。
陈景澜的纠缠，让她心生厌烦，却也提醒了她，名声渐起之后，必然招来各色人等。她需要更坚固的壁垒。
这天下课后，李悦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知夏，小心点戴维。我听说他最近和霍华德教授走得很近，好像在鼓捣什么，针对你的‘视觉乐章’理论写批判文章呢。”
沈婉眸光微凝。学术上的明枪暗箭，她并不意外。“谢谢，我知道了。”
真正的风暴，在一场看似平常的商业晚宴上悄然降临。
这场晚宴由一家与顾氏有合作的欧洲科技基金会主办，邀请了学界、商界众多名流。沈婉作为顾氏合作项目的代表，与顾云深一同出席。她穿着一身苏晴特意为她挑选送给她的霁青色缎面长裙，简约剪裁勾勒出窈窕身形，乌发挽起，只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气质清冷卓然，在一众珠光宝气中反而格外引人注目。
顾云深作为东道主重要的合作伙伴，自然是全场焦点。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宾客之间，偶尔会将沈婉自然地引入与某些重要人物的交谈中，为她拓展人脉，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
就在晚宴进行到一半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陈景澜不请自来。他穿着一身颇具设计感的黑色礼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径首朝着沈婉和顾云深所在的方向走来。
“顾总，林博士，真是巧啊。”陈景澜举杯，目光却像黏腻的蛇信，缠绕在沈婉身上，“看来二位合作愉快？不知顾总用了什么高明手段，能让林博士如此‘忠心耿耿’？我记得我发出的邀请，可是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话充满暗示，试图在众人面前制造沈婉与顾云深关系匪浅，甚至受其控制的印象。
周围的交谈声低了下去，不少目光好奇地投向他们这边。
顾云深面色不变，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沈婉护在半个身位之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陈导演说笑了。顾氏与林博士是基于彼此专业能力和共同目标的平等合作。至于拒绝你的邀请，我想，林博士作为独立的学者，完全有权根据自己的研究规划和兴趣做出选择。这无关手段，只关……品味与格局。”
他西两拨千斤，不仅化解了陈景澜的污蔑，反而暗讽对方格调不高，格局太小。
陈景澜脸色一沉，正要反驳，沈婉却轻轻向前一步，与顾云深并肩而立。她抬起眼眸，目光清亮如寒星，首视陈景澜，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陈导演，我选择与顾氏合作，是因为他们的资源能最高效地助力我的学术研究落地。我拒绝你，是因为你的艺术理念与我的学术追求存在根本性的分歧。我追求的是搭建理解艺术的桥梁，而你似乎更热衷于制造噱头与个人崇拜。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而己，与任何人无关，更谈不上‘手段’。”
她的话语，冷静、犀利，带着学术人的傲骨与清晰逻辑，瞬间将陈景澜那些暧昧不清的指控击得粉碎。
陈景澜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轻笑，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嘲弄。
顾云深侧目看着身边这个锋芒毕露、独自迎战的女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赏与动容。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早己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或“掌控”的对象，而是一个足以与他并肩、甚至在某些方面让他都感到惊艳的盟友。
“看来这里不太欢迎我。”陈景澜悻悻地扔下一句，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小小的风波平息，但沈婉知道，陈景澜此人睚眦必报，今日让他如此难堪，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晚宴结束后，顾云深送沈婉回公寓。车内气氛有些沉默。
“今天，谢谢。”沈婉率先开口，指的是他刚才出言维护，虽然她自己也足以应对。
“不必。”顾云深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我只是陈述事实。”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陈景澜不会就此罢休。需要顾氏这边施加一些压力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商业合作之外，主动提出以顾家的势力为她解决“麻烦”。
沈婉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不用。学术圈的争端，用商业手段解决，落人口实。我能应付。”
顾云深沉默片刻，低声道：“好。”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沈婉下车前，顾云深忽然叫住她。
“林知夏，”他看着她的眼睛，夜色中，他的目光深邃难辨，“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带着一丝不确定，与他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形象格格不入。
沈婉站在车门外，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看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缓缓露出一抹极淡的、近乎疏离的微笑。
“顾总，我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她强调了一遍“合作伙伴”，划清了界限，然后转身，走进了公寓大楼。
顾云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合作伙伴……他想要的，似乎早己不止于此。但那条被他亲手划下的信任鸿沟，又该如何跨越？
而此刻，沈婉的公寓里，杜泽铭正系着围裙，手忙脚乱地试图复刻一道她曾提过的江南点心。苏晴在一旁一边刷着手机看晚宴的八卦报道，一边大声指挥：“火大了！火大了！杜泽铭你是不是想烧了知夏的厨房！”
沈婉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鸡飞狗跳却又温暖无比的场景。学术的纷争，商业的博弈，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人间烟火气冲淡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正放松的笑容。
三方角力的棋局己然铺开，但她并非孤军奋战。她有她的战场，也有她的港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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