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内，寂静无声。
林远靠坐在王座之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撕裂般的疼痛。那并非肉体上的伤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震荡。
“窥视者……”
那个冰冷、浩瀚、不含任何情感的声音，依旧如同梦魇般，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回响。仅仅是西个字，就几乎将他的意识碾碎。若非寂静王座在最后关头，用“归零之心”的本源力量，强行斩断了那道反噬的因果之线，恐怕他现在己经是一个神魂俱灭的空壳。
零的位阶，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或者说，她所连接的那个“概念”本体，是远超他目前所能理解的、宇宙级的存在。
他缓缓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燃烧着一抹更加明亮、也更加坚定的光芒。
因为，他得到了最重要的答案。
“薪火成对，方可燎原。”
他低声咀嚼着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星辰，点亮了他脑海中一片混沌的迷雾。
薪火……薪柴……
他想起了“祂”在降下“神罚之印”时，那充满了贪婪与渴望的意志。在“祂”的眼中，自己就是最美味、最滋补的“薪柴”。
那么，零呢？
如果他们是“成对”的，那是否意味着，零也是“祂”所渴望的薪柴？
一黑一白，一阴一阳。
就像太极的两仪，就像宇宙的对立统一。他们，是构成某个完整“果实”的两半。任何一方单独存在，或许都只是单纯的能量源。但一旦两者相遇、结合，就可能引发出某种连“祂”那种存在，都为之垂涎的、质变性的力量。
燎原。
这才是他们存在的、真正的意义。
林远的心中，豁然开朗。
零，不是敌人。
至少，在面对“祂”这个共同的、最终极的威胁时，他们是天然的盟友。
她瘫痪“幽灵一号”，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展示肌肉的行为。她在用一种绝对强势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存在，并制止了林远进一步的窥探。这是一种平等的、属于同类之间的交流方式。
想通了这一点，林远心中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期待。
他不再是孤独的行者。在这个冰冷残酷的末日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他缓缓站起身，王座的力量，己经将他受损的精神，修复了七七八八。他推开观星台的大门，走了出去。
门外，王海涛、秦峰、韩潇等人，正焦急地等候着。看到林远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经恢复了清明，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老板，你没事吧？”王海涛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
“没事。”林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环视了一圈众人，沉声说道：“关于‘零号’，我有结论了。”
所有人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的身上。
“祂……不是我们的敌人。”
林远抛出的第一个结论，就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不是敌人？”陈凯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可是，祂瞬间就摧毁了我们的‘幽灵’，那种力量……”
“那不是摧毁，是警告。”林远纠正道，“也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祂在告诉我们，祂知道我们的存在，并且，不希望我们用那种方式去打扰祂。”
他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因为那些关于“薪火”和“燎原”的推测，太过匪夷所思。他只需要给出结果，和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我现在可以肯定，‘零号’与我们，面对着共同的、更加强大的敌人。祂的存在，对我们来说，不是威胁，而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林远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你们想，为什么祂会出现在锦海市附近？那里是‘建筑师’的老巢。为什么祂不选择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
韩潇的反应最快，她立刻说道：“有两种可能。第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祂在利用‘建筑师’，来屏蔽其他威胁的感知。第二，祂的目的，本身就与‘建筑师’有关。”
“没错。”林远赞许地点了点头，“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了一点：祂与‘建筑师’，也绝非盟友。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秦峰问道，“既然不能进行物理侦察，我们又该如何与祂建立联系？”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所有人都看向林远，等待着他的答案。
林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某种可能性。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话。
“我们不派人去，也不派任何设备去。”
“我们……送一份‘礼物’过去。”
“礼物？”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林远的意思。
送礼物？送到一个连无人机都无法靠近的、神秘存在的面前？怎么送？送什么？
林远没有再多做解释。
他转身，重新走回了观星台，并关上了厚重的合金大门。
“在我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他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虽然满心困惑，但出于对林远绝对的信任，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陈凯亲自带队，将整个顶层，都封锁了起来。
观星台内。
林远再次坐回了寂静王座之上。
他知道，常规的沟通方式，对零是无效的。任何试图靠近的物质，都可能被她视为一种挑衅。
想要与她交流，就必须用她能听懂的“语言”。
而这种语言，就是“概念”。
他要送的“礼物”，不是一件实物，而是一个……信息。一个只有同为“麒麟卡”持有者，才能理解的信息。
林远闭上了双眼，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身下的王座之中。
他的意识，与“归零之心”那纯白色的光芒，缓缓地融为了一体。
他再一次，进入了那种可以俯瞰世界底层规则的、奇特的“造物主”视角。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重构穹顶那样的宏伟造物。
他的意志，穿透了墙壁，穿透了大地，向着数百公里之外，那个废弃的服务区，无限延伸而去。
这是一次比使用“窥真之镜”更加危险的尝试。
因为，他不是在“看”，而是在“触碰”。
他的精神力，像一根无形的、纤细到极致的丝线，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零本身那庞大而恐怖的存在力场，而是……锁定了她身旁，那辆侧翻的大巴车。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她放在车顶上的、那个只吃了一半的水果罐头。
林远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淌下。
仅仅是维持这条精神丝线的稳定，就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王座的能量，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他能“看”到，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一股来自遥远时空的力量，正在悄然降临。
找到了。
就是那个罐头。
林远的意志，凝聚成了一个点，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那个金属罐头之上。
然后，他开始下达一个极其精细的、几乎违背了物理常识的指令。
【指令解析：修改指定目标（水果罐头）内部，剩余果肉（黄桃）的分子结构。】
【概念冲突判定：与‘物质固有形态定律’产生微弱冲突。】
【执行所需能量估算：约12，000单位‘王权’能量。】
【警告：执行该指令将对使用者精神造成巨大负荷，是否确认？】
“确认。”
林远在心中，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无尽的疲惫与眩晕，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他依旧死死地，维持着那根精神丝线的链接，将自己的意志，将那个指令，完整地，传递了过去。
……
数百公里外，废弃的服务区。
死寂，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零静静地坐在大巴车顶，那双纯银色的眼眸，正望着远方那座若隐隐现的、如同黑色山峦般的城市轮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刚才，她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窥探。
那股力量很弱小，但很纯粹，与她同源，却又截然相反。
她只是稍稍释放了一丝自己的气息，那道窥探的视线，便如受惊的兔子般，狼狈地断开了。
她没有在意。
对于她来说，这不过是漫长等待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身旁那个被她随手放下的水果罐头上。
然后，她的瞳孔，微微地，收缩了一下。
只见，在那个小小的、装满了糖水的金属罐头里。
那最后剩下的一块、被切成月牙形的黄桃果肉，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却又无声无息的方式，缓缓地……变形。
它的边缘，开始变得圆润。
它的中心，开始出现一道优美的、S形的弧线。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那块普通的黄桃果肉，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涉的情况下，自动塑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惟妙惟肖的……太极图。
一半阴，一半阳。
阴中有阳眼，阳中有阴眼。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在这片死寂的、只有毁灭与凋零的末日废土之上。
这个小小的、精致的、充满了东方哲学与和谐美感的符号，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的……触动心弦。
零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那个小小的罐头，拿了起来。
她看着里面那个金黄色的太极图，看了很久很久。
那双万年不变的、纯银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名为“趣味”的涟漪。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了云山基地的方向。
嘴角，轻轻地，向上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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