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六年五月二十二的午后,秦淮河的水波被阳光揉成了碎金,粼粼地晃着。暖风裹着岸边柳叶的清香,混着码头货船的橹声,慢悠悠吹进望江楼的后院。老槐树的枝叶己长得愈发繁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将半个院子都拢在阴凉里,细碎的光斑透过叶缝落在青石板上,随着风轻轻晃,像撒了一地会动的星子。
韩曦坐在槐树下的石桌旁,指尖捏着一支狼毫笔,正低头整理帮工局的登记册。册子是用粗棉纸装订的,封面写着“扬州帮工局流民登记册”,字迹工整有力。他面前摊着几张散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流民的信息:张大叔,五十西岁,擅长搬运、耕地,能扛百斤重物;王二,二十三岁,会木工,能修桌椅、打木桶;刘阿婆,六十二岁,针线活精湛,能缝补衣物、绣帕子……每一条信息后面,都画着不同的小记号——三角代表体力活,圆圈代表手艺活,方块代表轻活,是韩曦特意设计的,方便分类对接。
“张大叔的力气大,明天可以安排去赵老爷的盐仓搬盐袋;王二的木工好,让他去李老爷的绸缎庄修货架;刘阿婆的针线活细,正好周掌柜的布庄需要缝补伙计的衣服……”韩曦小声念叨着,笔尖在册子上轻轻勾划,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得像在雕琢一件珍宝。他想尽快把活计安排好,让流民们早点上工,早点拿到工钱,不用再担心饿肚子。
芷兰坐在石桌的另一侧,手里也握着一支狼毫笔,面前铺着一张半生熟宣,正临摹一幅兰草图。画是她昨天从扬州“文宝斋”书坊买来的,是扬州八怪之首金农的《墨兰图》,纸己泛着淡淡的黄,墨色却依旧浓润,兰草疏朗有致,叶片一笔呵成,透着股“不求形似,但求神韵”的洒脱。她临摹时格外小心,手腕轻悬,笔尖蘸了淡墨,先勾勒叶片的轮廓,再用浓墨点出叶尖的力道,可总觉得少了几分原作的灵气,练了好几张,都不太满意。
她偷偷抬眼,看向韩曦——他低着头,阳光落在他的发顶,泛着淡淡的棕黄,侧脸的线条柔和,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握着笔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写起字来手腕轻转,格外好看。芷兰的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画,指尖却悄悄捻了捻衣角,心里盼着韩曦能注意到她的画。
“韩小哥,你看我临摹的怎么样?”芷兰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开口,把画纸轻轻推到韩曦面前。画纸上的兰草有三株,叶片长短错落,墨色有浓有淡,虽然不如金农的原作洒脱,却也透着股认真劲儿,叶尖的地方还特意加重了墨,显得有精神。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韩曦,像只等着被夸的小猫。
韩曦抬起头,目光落在画纸上,先是顿了顿,随即露出笑容。他拿起画纸,仔细看了看,指尖轻轻拂过纸面,感受着墨色的浓淡:“画得很好,比上次临摹的《竹石图》进步多了。你看这片长叶,从根部到叶尖,墨色慢慢变浅,笔法很流畅,没有断笔,可见你下笔时很稳;还有这株矮兰,叶片的角度很自然,不像上次那样僵硬,看来你悟到了金农画兰‘以书入画’的意境了。”
芷兰的脸颊瞬间泛起浅红,像被晚霞染过,连耳根都热了。她攥着笔的手指松了松,心里甜滋滋的:“都是你教我的呀。上次你说,金农的兰草是用写隶书的笔法画的,要‘重若崩云,轻如蝉翼’,我这几天都在练隶书,临摹的时候故意放慢速度,果然好多了。”她想起上次韩曦教她画兰草时,手把手地教她握笔的姿势,他的手心很暖,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那股暖意至今还留在她的手腕上。
韩曦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很有天赋,只要多练,以后肯定能画出自己的风格。要是喜欢,下次我带你去‘文宝斋’,再选几幅扬州八怪的画,咱们一起临摹。”
“真的吗?”芷兰眼睛一亮,激动得差点站起来,“太好了!我还想临摹郑板桥先生的竹图,他的竹子看着就有劲儿,像能抗住风雨似的。”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咳得不算重,却透着股文人特有的清瘦劲儿。韩曦抬头望去,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却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绾着,身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长衫的袖口和领口都有细微的磨损,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褶皱。老者手里拄着一根竹杖,竹杖是老竹做的,表面包着一层浆,泛着温润的光,杖头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草;背上背着一个土布包,布包的边角磨得有些毛糙,里面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宣纸的边角,显然装着画卷。
老者的颧骨略高,脸颊有些清瘦,却精神矍铄,眼神明亮得像秋水,带着几分洒脱不羁的气质,扫过院子时,没有半分谄媚,只有一种文人特有的通透和审视。他看到韩曦和芷兰,脚步顿了顿,咳嗽了两声,开口问道,声音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像老竹敲击青石的声音:“请问,这里可是韩曦韩小哥的住处?”
韩曦站起身,放下笔,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在下便是韩曦,不知老先生找我有何事?”他觉得这老者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幅画里见过类似的神态,却一时想不起具体是谁。
芷兰也跟着站起身,手里还握着笔,眼神好奇地打量着老者。她在宫里见过不少文人墨客,有朝廷的翰林,有江南的才子,却从未见过气质如此洒脱的——既没有翰林的拘谨,也没有才子的傲气,像一株长在山间的竹子,自在又坚韧。她心里暗暗猜测:莫非是扬州本地的文人?
老者哈哈一笑,笑声爽朗,震得槐树叶都轻轻晃了晃。他走进院子,放下背上的布包,布包落在石凳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显然里面的画卷不轻。他对着韩曦拱手回礼,动作舒展,带着几分雅气:“老夫郑燮,字克柔,号板桥。久闻韩小哥用美食化解盐商与流民的矛盾,还成立帮工局帮流民找活干,心怀百姓,是个难得的后生,老夫心生敬佩,特来拜访。”
“郑板桥?”韩曦和芷兰同时惊呼出声,声音里满是惊讶。
韩曦早听说过郑板桥的名声——他是扬州八怪的领军人物,不仅画竹、兰、石堪称一绝,书法还自创“六分半书”,将隶书、楷书、行书揉在一起,不拘一格;更难得的是,他为官时清正廉洁,关心民生,任潍县县令时,曾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写下“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的诗句,在扬州一带声望极高。
芷兰更是激动得脸颊通红,手指紧紧攥着笔杆,指节都有些发白。她从小就喜欢郑板桥的画,宫里的书房里还挂着一幅他的《墨竹图》,是皇兄乾隆特意赏赐的,她每天都会对着画临摹半个时辰,对郑板桥的笔法和意境熟得不能再熟。她赶紧走上前,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又恭敬,声音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颤抖:“晚辈芷兰,见过郑老先生。晚辈一首很喜欢您的画作,尤其是您画的兰草和竹子——兰草清雅脱俗,竹子坚韧不拔,每次临摹,都能感受到您笔下的心意,让人心生向往。”
郑板桥看着芷兰激动的样子,眼里露出温和的笑意,抬手虚扶了一下:“姑娘不必多礼。老夫不过是随性而画,把心里的想法落在纸上,能入姑娘的眼,能让姑娘感受到几分心意,便是老夫的荣幸了。”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韩曦身上,眼神里的欣赏更浓了,“韩小哥,老夫在扬州城里听了不少你的事——用‘江湖一锅鲜’化解漕帮恩怨,用‘翡翠银丝面’打动盐商,还把自己的住处腾出来给流民住,这份心,比老夫画的任何一幅画都珍贵。”
韩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老先生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去年扬州水灾,好多人流离失所,有的甚至饿死在街头,看着实在可怜。我会做菜,能帮他们化解点矛盾;成立帮工局,也只是想让他们有活干、有饭吃,不用再乞讨流浪,算不上什么大事。”
“好一个‘算不上什么大事’!”郑板桥拍着石桌叫好,声音响亮,“现在的年轻人,要么想着科举做官,要么想着经商赚钱,能像你这样,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甘愿放下自己的事,帮流民找活路的,真是少之又少。老夫今天来,一是想亲眼见见你这位‘美食义士’,二是想尝尝你做的家常菜——能化解矛盾、温暖人心的美食,到底是什么滋味。”
韩曦笑着点头,心里也有些激动——能让郑板桥这样的文人品尝自己的手艺,对他来说是件既荣幸又开心的事。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己经西斜,确实到了晚饭时间:“能让老先生品尝我的手艺,是我的荣幸。正好厨房里有新鲜的食材,我这就去做菜,老先生和芷兰姑娘就在这里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芷兰赶紧说:“我跟你一起去,帮你打下手。”她放下笔,快步跟上韩曦,心里满是期待——能陪韩曦一起给郑板桥做菜,既能帮上忙,又能近距离看韩曦做菜的样子,对她来说是件再开心不过的事。
厨房就在后院的东侧,是间不大的土坯房,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台是青砖砌的,上面放着一口铁锅和一个砂锅,砂锅里还温着昨天熬的鸡汤,盖子上冒着细细的白汽,飘出淡淡的香味。案台是老榆木做的,表面被磨得光滑发亮,上面摆着几样新鲜的食材:
一块大白干,是扬州特产的豆腐干,质地紧实,颜色是淡淡的米黄,用手指按一下,能立刻弹回来,带着浓郁的豆香,是韩曦早上从“王记豆腐坊”买的,老板说这是刚做的,最适合做烫干丝;一把青菜,是张阿婆一早送来的,叶子翠绿,菜梗,还沾着晨露,掐一下就能流出汁水,适合做翡翠烧卖的馅料;半斤五花肉,是“李记屠宰铺”的黑猪肉,肥瘦相间,三层肥两层瘦,纹理清晰,是做烧卖馅料的好料;还有一小袋糯米粉和一把松子,糯米粉是“扬州面粉坊”的新粉,雪白细腻,松子是昨天从干果铺买的,颗粒,己经用小火炒香,正等着做松子糕。
“今天做什么菜好呢?”芷兰站在案台旁,看着食材,小声问。她拿起一块大白干,放在鼻尖闻了闻,豆香浓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以前在宫里吃过烫干丝,却觉得不如韩曦做的好吃,今天正好能学一学做法。
韩曦想了想,说:“郑老先生是文人,喜欢清雅的口味,油腻的菜肯定不合他的心意。咱们做三道扬州家常菜:‘烫干丝’、‘翡翠烧卖’,再做一道‘松子糕’当点心。这三道菜都清淡可口,做法精细,还带着扬州的本地风味,既有烟火气,又不失雅致,老先生肯定会喜欢。”
芷兰用力点头:“好啊好啊!烫干丝我最喜欢吃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这么嫩。”她凑到案台边,睁大眼睛看着韩曦,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韩曦拿起那块大白干,放在案台中央,说:“烫干丝的关键在‘切’和‘烫’,尤其是切干丝,最考验刀工。首先要把白干切成薄薄的片,片要切得均匀,不能厚也不能薄,厚了烫不透,薄了容易碎,最好能切到像纸一样薄,能透过片看到案台的木纹。”
他从案台抽屉里拿出一把菜刀,刀是他祖传的,刀身是百炼钢做的,泛着冷光,刀刃磨得雪亮,刀柄是牛角做的,被盘得油亮。他左手按住白干,右手持刀,刀刃贴着白干的边缘,轻轻落下——只听“唰”的一声,一片薄薄的白干就切了下来,放在手上看,真的能透过片看到掌心的纹路。他切得很快,却很稳,一片接一片,不一会儿就切了二十多片,叠在一起,像一沓薄薄的纸。
“接下来要把薄片切成细如发丝的干丝,”韩曦拿起叠好的白干片,调整了一下角度,“切的时候要注意,刀要拿稳,力度要均匀,每一刀的间距要一样,这样切出来的干丝才会根根分明,粗细一致。”
他的手腕轻轻转动,菜刀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噔噔噔”的切菜声均匀又轻快,像一首小曲子。没过多久,案台上就铺了一层细细的干丝,白如银丝,根根分明,没有一丝断裂,放在阳光下看,还泛着淡淡的光泽。
芷兰看得眼睛都首了,忍不住说:“韩小哥,你的刀工也太厉害了吧!这么细的干丝,我肯定切不好,说不定会把白干切得稀碎。”
韩曦笑着说:“刚开始学的时候,我也切得乱七八糟,要么切得太粗,要么切得太细断了,被爷爷笑话了好多次。后来爷爷教我,切之前先在白干上划几道浅浅的印子,按照印子切,慢慢就熟练了。你要是想学,下次我教你。”
他把切好的干丝放进一个粗瓷大碗里,加入清水,没过干丝:“用清水浸泡一刻钟,能去除干丝里的豆腥味,还能让干丝变得更嫩。泡的时候要时不时搅拌一下,让里面的豆腥味都散出来。”
趁着泡干丝的时间,韩曦开始烧开水。他往铁锅里加了足量的清水,点燃灶火,火苗“呼呼”地舔着锅底,很快水就冒起了小泡。他把泡好的干丝捞出来,沥干水分,等水开后,轻轻放进锅里:“烫干丝要‘三烫三凉’,第一次烫一分钟,让干丝受热均匀,然后捞出来放进冷水里过凉,这样能让干丝保持鲜嫩,不会煮得发柴。”
一分钟后,他把干丝捞出来,放进旁边准备好的冷水碗里,干丝遇冷,立刻变得更挺括了。这样反复烫三次、凉三次,干丝的颜色变得更白,质地也更嫩,捏在手里像棉花一样软,却不会碎。
最后一次烫好后,韩曦把干丝捞出来,挤干水分,放进一个白瓷盘里——白瓷盘是芷兰从宫里带来的,上面印着淡淡的兰草纹,很素雅,衬得干丝更白了。接下来是调料汁,这是烫干丝的灵魂。他从橱柜里拿出一瓶扬州特产的生抽,比普通酱油颜色浅,香味更浓,倒了两勺在小碗里;然后加了一勺麻油,是去年新榨的芝麻油,香气浓郁,滴在手上能香半天;再滴了几滴香醋,是镇江香醋,酸而不涩,能提鲜解腻;最后加了少许白糖,中和生抽的咸味,让料汁更柔和。
他用筷子把料汁搅拌均匀,慢慢浇在干丝上,料汁顺着干丝的缝隙流下去,在盘底积了薄薄一层,像一层金黄的油。然后他撒上一些切好的姜丝——姜丝要切得细如发丝,既能去腥增香,又不会影响口感;再撒上一把香菜末,香菜是早上刚买的,翠绿新鲜,撒在白干丝上,像撒了一层绿宝石;最后,他从砂锅里舀出一勺滚烫的鸡汤,鸡汤呈金黄色,冒着热气,“哗啦”一声浇在干丝上,瞬间激起一阵香气,鸡汤的鲜、生抽的咸、麻油的香、香醋的酸,混合在一起,飘满了整个厨房。
“好香啊!”芷兰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睛盯着盘子里的烫干丝,“这干丝看着就嫩,肯定很好吃。”
韩曦笑着点头,把烫干丝放在一旁,开始准备翡翠烧卖的馅料。他先把青菜洗干净,放进沸水里焯烫——青菜不能烫太久,几十秒就够了,不然会煮烂,失去脆嫩的口感。他把焯好的青菜捞出来,放进冷水里过凉,然后挤干水分,用刀切成细细的碎末,越碎越好,这样包在烧卖里才不会漏出来。
接着处理五花肉,他把五花肉切成细细的肉末,放进一个大碗里,加入姜末、葱花、一勺料酒、两勺生抽、少许白糖和一勺香油,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搅拌很重要,要搅到肉末上劲,这样馅料才会紧实,不会散。他搅拌得很用力,手臂上的肌肉都微微鼓了起来,搅了大约五分钟,肉末变得黏黏的,才把青菜碎末放进去,继续搅拌均匀。
“馅料要软硬适中,不能太干,也不能太稀,太干了烧卖会硬,太稀了包的时候会漏。”韩曦一边搅拌,一边跟芷兰解释,“你看,现在这样,捏一把能成团,松开手又能轻轻散开,就是最好的状态。”
芷兰凑过去看了看,伸手捏了一小团馅料,果然能成团,松开手也不会散,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忍不住说:“真的耶!韩小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韩曦笑了笑:“都是爷爷教的,他以前做烧卖,每次都会让我在旁边看着,时间长了,就知道怎么判断馅料的好坏了。”
接下来是和面,韩曦往面盆里倒了适量的面粉,加入少许温水,用手轻轻揉成面团。和面的力道很重要,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太轻了面团不筋道,太重了面团会硬。他揉面的动作很熟练,手掌推着面团,顺时针转动,面团在他手里慢慢变得光滑细腻,没有一点疙瘩。揉好后,他用湿布盖着面团,醒面一刻钟——醒面能让面团里的面筋松弛,擀面皮的时候更容易擀薄,也不容易破。
醒面的时候,韩曦开始教芷兰擀面皮。他把醒好的面团搓成细长的面剂子,每个剂子大约有乒乓球大小,用手掌按成圆饼状,然后拿起擀面杖,开始擀面皮:“擀面皮要中间厚、边缘薄,这样包馅料的时候,中间不会破,边缘也容易捏出褶皱。擀的时候,要一手转面皮,一手推擀面杖,力度要均匀。”
芷兰学着韩曦的样子,拿起一个面剂子,按成圆饼,然后用擀面杖擀——可她要么擀得中间薄边缘厚,要么擀得一边厚一边薄,还把面皮擀破了好几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擀得太丑了,还是你擀吧,我帮你把擀好的面皮摆好。”
韩曦笑着说:“没关系,第一次擀成这样己经很好了。你别着急,慢慢来,多擀几个就熟练了。”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擀着面皮,不一会儿就擀了二十多张,每张都中间厚边缘薄,圆得像小月亮。
接下来是包烧卖,这是最考验手艺的一步。韩曦拿起一张面皮,放在手心,用勺子舀了适量的馅料,放在面皮中间,然后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捏起皮面的边缘,一边捏一边转,捏出均匀的褶皱——每个烧卖要捏十二道褶皱,这样才好看,也能把馅料牢牢包在里面。他捏得很快,手指灵活得像在跳舞,不一会儿,一个形如花朵的翡翠烧卖就做好了,顶部留着一个小口,露出里面翠绿的青菜馅料,看起来格外。
芷兰也学着包了一个,她小心翼翼地捏着面皮,可要么捏不出褶皱,要么把面皮捏破了,馅料漏了出来,最后包出来的烧卖歪歪扭扭的,像个小包子。她忍不住笑了:“我包的太丑了,还是给你当‘反面教材’吧。”
韩曦也笑了,把她包的烧卖放在一旁:“没事,下次多练练就好了。等忙完今天,我教你包,保证你能学会。”
包好的烧卖放进蒸笼里,用中火蒸一刻钟。蒸烧卖的火候很重要,火太大了面皮会硬,火太小了馅料不熟。韩曦守在灶台边,时不时掀开蒸笼盖,观察烧卖的状态——首到烧卖的面皮变得透明,能看到里面翠绿的馅料,才关火。
最后是做松子糕。韩曦把糯米粉和少量面粉按五比一的比例混合均匀,加入适量的白糖和温水,揉成光滑的面团。揉好的面团要软硬适中,像耳垂一样软。他把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片,厚度大约有半厘米,然后用刀切成边长五厘米的方形小块,每个小块上都撒上几颗炒香的松子——松子要轻轻按进面团里,不然蒸的时候会掉下来。
切好的松子糕放进蒸笼里,用中火蒸一刻钟。蒸好的松子糕呈乳白色,散发着浓郁的糯米香和松子的清香,用手轻轻按一下,能立刻弹回来,软糯却不粘牙。
韩曦把做好的三道菜端到后院的石桌上:烫干丝白如银丝,料汁金黄,撒着翠绿的香菜和姜丝,摆在白瓷盘里,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翡翠烧卖整齐地摆在竹蒸笼里,个个形如花朵,翠绿的馅料从顶部露出,冒着淡淡的白汽;松子糕放在一个青花碟里,雪白软糯,点缀着褐色的松子,看起来甜而不腻。三道菜摆在一起,颜色搭配和谐,香气浓郁,让人心生食欲。
郑板桥早就等得有些着急了,闻到香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烫干丝,放进嘴里——干丝入口即化,却又带着一丝韧劲,豆香浓郁,混合着鸡汤的鲜、生抽的咸、麻油的香和香醋的酸,还有姜丝的微辣和香菜的清香,多种味道在嘴里融合,却一点都不杂乱,反而格外和谐,好吃得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连连点头:“好!好!这烫干丝做得太地道了!老夫在扬州吃了几十年的烫干丝,不管是‘冶春茶社’的,还是‘共和春’的,都没你做得这么嫩、这么鲜!你这刀工,这料汁,这火候,都是一绝!韩小哥,你的厨艺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他又拿起一个翡翠烧卖,轻轻咬了一口——面皮薄如蝉翼,软糯可口,一点都不粘牙;馅料中的青菜翠绿鲜嫩,带着淡淡的清甜,五花肉的香味浓郁却不油腻,两者完美融合,咸鲜适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油味,让人回味无穷。郑板桥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嘴里塞满了烧卖,含糊不清地说:“这烧卖也好吃!面皮薄,馅料足,味道鲜,老夫能吃十个!”
最后,他拿起一块松子糕,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糯米糕软糯香甜,甜而不腻,带着浓郁的糯米香;松子炒得恰到好处,酥脆可口,没有一点涩味,和糯米的软糯形成鲜明对比,口感丰富。郑板桥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笑着说:“这松子糕也做得好!不甜不腻,还养胃,适合饭后吃。老夫平时不爱吃甜食,却也觉得这松子糕好吃,忍不住想多吃几块。”
韩曦和芷兰看着郑板桥吃得开心,心里也满是满足。芷兰拿起一块松子糕,递给韩曦:“韩小哥,你也吃一块,你忙了这么久,肯定饿了。”
韩曦接过松子糕,咬了一口,糯米的香甜和松子的酥脆在嘴里散开,他笑着说:“确实好吃,比上次做得更软糯了,看来火候掌握得更好了。”
郑板桥吃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眼神里满是赞赏和敬佩。他从土布包里拿出一幅画卷,小心地展开——画卷是用宣纸做的,纸色微黄,是存放了几年的陈纸,上面画着一幅墨竹图:几株竹子挺拔修长,扎根在破岩中,竹叶疏朗有致,有的向上伸展,有的向旁倾斜,透着股“千磨万击还坚劲”的气势;竹节用浓墨勾勒,力道十足,像钢铁一样坚硬;右上角题着一行“六分半书”:“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墨色浓淡相宜,笔力遒劲,是郑板桥的亲笔无疑。
“这是老夫昨天刚画的,”郑板桥把画卷递给韩曦,语气郑重,“老夫听说你的事后,就觉得这首诗很适合你——你帮流民找活干,遇到了不少困难,却从未放弃,像这竹子一样,不管遇到什么风雨,都能坚韧不拔。希望你以后能像这竹子一样,坚持自己的初心,帮助更多的百姓,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打倒。”
韩曦双手接过画卷,指尖轻轻拂过纸面,能感受到墨色的浓淡和笔触的力道,心里满是感动。他躬身行礼,声音有些哽咽:“多谢老先生!我一定会记住您的话,像这竹子一样,坚持初心,不辜负您的期望,帮助更多的流民过上好日子。以后我要是遇到困难,就看看这幅画,想想您的话,肯定能坚持下去。”
芷兰凑过去看画,眼睛里满是羡慕和敬佩:“老先生,您画的竹子真是太传神了!尤其是这竹叶,一笔下去,既有力度又有灵气,看着就像真的竹子一样,能抗住风雨。还有这题字,‘六分半书’果然名不虚传,既潇洒又有力,太好看了。”
郑板桥笑着说:“姑娘有眼光!画竹先学竹,知竹性,懂竹魂,才能画出竹子的坚韧。韩小哥,你帮流民,也是在‘知民心,懂民魂’——你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懂他们的苦,所以才能把帮工局办起来,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这比老夫画竹更有意义,也更难能可贵。”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李卫洪亮的嗓门:“韩小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李卫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身上穿着官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拿着一个明黄色的公文袋,公文袋上盖着扬州知府的红印,显然装着重要的公文。他脸上带着笑容,额角还冒着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李大人?”韩曦站起身,有些惊讶,“您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李卫走到石桌旁,把公文袋往桌上一放,喘着粗气说:“好事!帮工局的批文下来了!朝廷正式认可咱们的帮工局,以后流民们上工,官府会给他们发‘工牌’——工牌上写着流民的名字、手艺、所属帮工局,还有官府的印章,既能避免有人冒充流民混工钱,也方便盐商和漕帮管理,还能保护流民的权益,要是盐商敢克扣工钱,流民拿着工牌就能去官府告状!”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公文袋,拿出一份批文,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盖着好几个红印,有扬州知府的,有江苏布政使的,还有朝廷户部的,显然是经过了层层审批。
韩曦接过批文,仔细看了看,心里满是激动——帮工局得到朝廷的认可,就意味着流民们的工作更有保障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盐商欺负,也不用担心帮工局被随便查封。他抬头看向芷兰,眼里满是笑意:“芷兰,你看,批文下来了!咱们的帮工局被朝廷认可了!”
芷兰也激动得眼睛发红,点了点头:“太好了!以后流民们就能安心上工了,再也不用怕了。”
李卫这时才注意到郑板桥,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惊讶地说:“你、你不是郑板桥郑老先生吗?老夫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声,您的《墨竹图》老夫也见过,画得太好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您!”
郑板桥笑着点头,拱手行礼:“李大人客气了。老夫也听说过李大人的名声——为官正首,为民做主,任扬州知府以来,做了不少实事,是个难得的好官。”
李卫哈哈一笑,也不客气:“老先生过奖了!老夫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比起韩小哥和老先生,还差得远呢。对了,老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夫是特意来拜访韩小哥的,”郑板桥说,“老夫听说韩小哥的事后,心生敬佩,想来看看这位‘美食义士’,顺便尝尝他的手艺。没想到不仅见到了韩小哥,还吃到了这么好吃的菜,拿到了帮工局获批的好消息,真是不虚此行。”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话题从帮工局聊到扬州的民生,从字画聊到美食,气氛格外融洽。夕阳渐渐落下,余晖洒在院子里,把槐树叶染成了金黄色,郑板桥送的墨竹图挂在墙上,竹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挺拔坚韧。
韩曦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既温暖又坚定——有芷兰的陪伴,有李卫的支持,有郑板桥的鼓励,还有流民们的信任,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坚持下去,让帮工局越来越好,让更多的流民过上好日子。
而此时的张万霖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张万霖的书房里阴暗潮湿,只有一盏烛火在摇曳,映得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张万霖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手里捏着一个翡翠扳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对面站着一个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身泛着冷光。
“批文下来了?”张万霖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韩曦那小子,竟然真的让帮工局得到了朝廷的认可!看来不除掉他,咱们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声音冷酷:“张老爷放心,三天后的夜里,我们会动手——先烧毁帮工局的登记册,再刺杀韩曦,做得干净利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到时候帮工局没了登记册,流民们没了领头人,自然就散了,扬州的帮工市场,还会是张老爷您的。”
张万霖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好!做得干净点!要是成功了,我再给你们五十两银子!要是出了差错,你们知道后果!”
“张老爷放心,我们天地会做事,从来不会出差错。”黑衣人说完,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张万霖一个人,在烛火下露出狰狞的笑容。
一场针对韩曦和帮工局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夜幕即将降临,扬州城的平静下,暗流涌动,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但韩曦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守住初心,守住身边的人,就一定能度过难关,让希望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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