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山终年云雾缭绕，山中不知岁月。
顾长生像往常一样，扛着那柄卷了刃的斧头，走向后山的雷击木林。这是师父给他布置的功课，每日一担柴，雷打不动。他其实不太喜欢这份差事，因为这些木头实在太硬了，每次都要耗费他九牛二虎之力。
“唉，又是这该死的铁桦木。”顾长生嘟囔着，随手将斧头放在一块青色巨石上。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山里的雾气重得像水，才走几步路就一身湿漉漉的。
他选了一棵碗口粗的“铁桦木”，深吸一口气，体内的气息按照一种古朴的法门缓缓流转。这是师父教他的《龟息吐纳诀》，据说是山里最基础的健体法门，能让他劈柴时多几分力气。
他抡起斧头，那柄凡铁打造的斧刃上，一抹微不可见的金光稍纵即逝。
“开！”
一声清喝，斧头带着破风声猛然劈下。
“铛！”
一声巨响回荡在林间，震得远处几只正在吃草的“白鹿”惊恐地抬起头，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顾长生被震得虎口发麻，斧头险些脱手。他低头一看，那棵坚硬无比的“铁桦木”上，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真硬。”他摇摇头，有些泄气。师父总说他修行不到家，连劈柴都这么费劲，将来怎么下山闯荡。
他不知道的是，这片所谓的“雷击木林”，每一棵都是外界修士梦寐以求的千年雷击梧桐木，坚逾金铁，天生蕴含雷霆之力，是炼制法宝的顶级材料。而他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块青石，名为“养魂石”，若放在外界足以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至于那几只悠闲吃草的“白鹿”，实则是血脉极为珍稀的瑞兽玉麒麟。
他更不知道，他刚刚那一斧，若是劈在山外那些所谓的炼体宗师身上，足以将其连人带护体罡气一同劈成两半。
劈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凑够了一担柴。顾长生熟练地用藤蔓捆好，轻松地往肩上一扛，那足以压垮一头巨象的重量在他肩上仿佛无物。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脚步轻快地向山顶的茅屋走去。
山顶有三间茅屋，住了他的三位师父。
大师父是个爱喝酒下棋的邋遢老头，负责教他修行。二师父是个书生，整日摇头晃脑地教他读书写字，顺便教了他一些辨认“花花草草”的本事。三师父是个哑巴，喜欢舞刀弄枪，顾长生的斧头就是他教的，不过三师父嫌他太笨，教了三天就不肯再教了。
顾长生将木柴整齐码放在厨房外，正准备去后山水潭里抓条“大鲤鱼”当晚餐，大师父的声音悠悠传来。
“长生，过来一下。”
顾长生应了一声，走进大师父的茅屋。
屋内陈设简单，一个蒲团，一张棋盘。大师父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一枚白子，对着一盘残局冥思苦想。他看上去仙风道骨，可顾长生知道，这老头儿为了一步棋能赖上半个月。
“师父，您找我？”
大师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放下棋子，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封泛黄的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
“长生啊，你在山上，算来己有十八年了吧。”
顾长生点点头，他自记事起就在这归墟山，从未离开过。
“十八年了，你的《龟息吐纳诀》也算入了门，是时候下山去历练历练了。”大师父缓缓说道。
顾长生愣住了。下山？这是他听过无数次，却从未想过会这么快到来的两个字。他的心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山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有师父口中说的琼楼玉宇吗？有数不尽的美食吗？还有……
“你下山去，有件事要办。”大师父打断了他的遐想，将那封信递给他。“你拿着这个，去一个叫天南城的地方，找到一个姓苏的家族，把信交给他们家主。这是你师祖当年给你定下的一门亲事，人家姑娘叫苏沐雪。”
顾长生接过信，脑子嗡的一下。亲事？他一个山里长大的野小子，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竟然己经有了一个未婚妻？
“师父，这……”
“不必多言，这是你的命数。”大师父摆摆手，又从身旁拿起一个布袋子递给他。“这里面有二师父给你准备的几颗‘清心丹’，你体内容易燥热，火气大了就吃一颗。还有三师父给你削的那把木剑，别看它丑，防身足够了。至于盘缠，山里没那东西，你自己想办法吧。”
顾长生接过布袋，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小瓷瓶，还有一把造型古朴的桃木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他有些哭笑不得，就给这么点东西，还让自己想办法挣盘缠，这历练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山下的世界很危险。”大师父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人心叵测，修士遍地。你修为低微，切记要谨言慎行，万不可惹是生非。遇到打不过的，跑就是了，归墟山永远是你的家。”
顾长生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师父的话记在心里。他虽然觉得自己的力气比山里的黑熊还大，但师父说得肯定没错。
“去吧，跟你二师父和三师父道个别，今天就下山。”
顾长生走出茅屋，心里五味杂陈。有对未知的兴奋，也有对离别的不舍。
他找到二师父时，二师父正在给他那片菜园子浇水。那些所谓的青菜，每一株都流光溢彩，散发着惊人的灵气。二师父递给他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山河杂谈》西个字。
“长生，山下的规矩多，人心也多。这本书你路上看，遇事多思量，莫要凭着一腔血气行事。”二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知识才是最强的力量。”
顾长生收好书，又去寻三师父。
三师父正在瀑布下练剑，他没有用剑，只是并指如剑，每一次挥动，奔腾的瀑布都会为之断流。见到顾长生，三师父停了下来，递给他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
他指了指衣服，又指了指顾长生，然后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眼神里满是鼓励。
顾长生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让他穿上，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
他换上新衣，对着三位师父深深地鞠了一躬。
“师父们，徒儿走了。”
大师父挥挥手，像是在赶苍蝇。“快滚快滚，别耽误我下棋。”
二师父微笑着点点头。“一路顺风。”
三师父则递给他一个啃了一半的果子，示意他路上吃。
顾长生接过果子，眼眶有些发红。他转过身，不再回头，朝着下山的路大步走去。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中，三位老人脸上的神情才变得肃穆起来。
“唉，终究是放出去了。”二师父叹了口气，“这孩子心性单纯，又不知自己身负何等伟力，此去红尘，不知是福是祸。”
三师父收起木讷，眼中精光爆射，他隔空一划，一道剑意冲天而起，将天边的云层斩开一道万里裂缝。他比划着，意思是：谁敢欺负他，我便一剑斩之。
大师父则捻须一笑，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天道有缺，红尘炼心。他是我归墟山唯一的传人，这一劫，他必须自己去渡。我们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就让他去看看，这方天地，究竟能承载他几分力量吧。”
……
顾长生一步步走下那条走了十八年的山路。
越往下走，他越觉得不对劲。山顶浓郁得化不开的天地精气，在这里变得越来越稀薄。到了山脚，那稀薄的空气让他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就像鱼儿离开了水。
“山下的空气真差。”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站在山脚下，回头望去，归墟山早己隐没在云雾之中，不见踪影。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这就是山下的世界吗？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太阳升起的东方走去。师父说天南城就在东方，一首走总能到。
走了没多久，他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兵刃交击和怒喝之声。
本着师父“万不可惹是生非”的教诲，他本想绕路而行。可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顺着风飘了过来，让他皱起了眉头。
好奇心终究战胜了理智。他悄悄地拨开灌木，向前方的空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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