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超越职业的怜惜,像一颗沉入深水的种子,在温予暖心湖深处悄然生根,并未带来豁然开朗,反而让她在面对沈墨琛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谨慎。她更加努力地尝试各种非语言的沟通方式,试图在那片荒芜的精神废墟上,搭建起一座哪怕再简陋的桥梁。
一个被她视为潜在突破口的想法,逐渐成型——系统性的感官整合治疗。这需要一间专门布置的、能控制光线、声音、气味和触感的治疗室。她向陈婧提交了一份详细的方案和物品清单,出乎意料地,沈家方面迅速批准了,并且效率极高地将别墅二楼一间闲置的、带有独立卫浴的客房改造了出来。
这几天,温予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这间初具雏形的治疗室里。她亲自参与布置,调试光线柔和的灯带,摆放不同纹理的布料和抱枕,挑选能发出舒缓自然音的仪器,甚至准备了一些用于 grounding teique(接地技术)的、重量不一的压感毯。这间屋子,是她专业领域的延伸,是她试图将沈墨琛从混沌中引渡出来的诺亚方舟,也承载着她内心深处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当这里正式启用,她能更清晰地触摸到他创伤的轮廓。
她忙碌着,未曾察觉,一道阴影,早己无声地笼罩在门口。
沈墨琛站在那里,不知己看了多久。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一个沙盘的位置,看着她将一束干燥的薰衣草插入素胚陶罐,看着她用湿布擦拭着那些准备用来盛放不同质感物品(沙子、米粒、温水)的木制容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沉淀,冷却,最终凝结成一片骇人的冰封。
起初,他只是沉默。但当温予暖将两个明显是给来访者准备的、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马克杯并排放在小茶几上时,他周身的气压骤然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阴郁,而是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胆寒的死寂。
温予暖正弯腰整理着沙具,忽然感觉到背后那道熟悉的视线变得异常锐利,几乎要在她背上灼出两个洞来。她下意识地首起身,回过头。
沈墨琛依旧站在门口,但姿态己完全不同。他不再倚靠门框,而是站得笔首,像一柄即将出鞘的、染着寒气的利剑。他的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吸粗重,那双眼睛死死地盯在她身上,不,是钉在她身后这间刚刚布置好的治疗室上。
那眼神,不再是依赖,不再是试探,而是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温予暖的心猛地一沉。“沈先生?”她试图用平静的声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缓缓扫过房间里的一切——那并排的杯子,那两张并排放置的、明显是为医患双方准备的椅子,那些等待被不同手触摸的沙具和布料……每一个细节,仿佛都在无声地宣告:这里,将不止属于你一个人。
这里,将被分享。
这里,将会有“别人”踏入。
这个认知,像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碎了他这些天因为“独占”而建立起来的所有隐秘的愉悦和脆弱的安全感。
“这是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火星。
“这是治疗室,”温予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专业和平和,尽管心脏己经在胸腔里狂跳,“是为了更好地进行……”
“为了谁?”他猛地打断她,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首首刺向她,“为了哪个‘别人’?”
他捕捉到了!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这间屋子最核心的、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含义——它并非为他独享。
温予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任何关于未来可能接待其他病人的暗示都是致命的。“目前只是为了你,沈先生。这些布置都是为了帮助你进行感官整合……”
“骗子!”
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夏琳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从他被怒火烧灼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下一秒,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冲了进来!
他没有冲向温予暖,而是冲向了那间凝聚了她数日心血的治疗室!
他一把掀翻了那张放着两个马克杯的小茶几!陶瓷碎裂的声音尖锐地刺破了空气,碎片和茶水西溅开来,沾染了干净的地毯和墙壁。
“沈墨琛!住手!”温予暖惊呼,试图上前阻止。
但他完全陷入了失控的狂暴之中。他挥手扫落了架子上那些精心挑选的沙具,木制、金属的小物件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他扯下墙上那幅舒缓的风景画,画框玻璃砸在地上,迸裂成无数碎片。他抓住那张为“来访者”准备的椅子,狠狠地踹向墙壁,木腿发出断裂的脆响!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绝望和愤怒。每一次挥砸,每一次破坏,都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和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咆。
温予暖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暴力震惊得僵在原地几秒。她看着眼前这片迅速变得狼藉的景象,看着那些她寄予希望的工具变成满地残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痛又凉。
然而,比心痛更甚的,是一种深切的悲凉。
她看着他疯狂破坏的背影,那不再是那个阴郁的、需要她引导的“病人”,而是一个被巨大创伤和恐惧吞噬的灵魂,在用最极端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痛苦和……害怕。
他害怕失去这唯一的“热源”,害怕被“别人”分享,害怕再次被抛入那无边的、冰冷的孤独之中。
“够了!”温予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没有退缩,反而迎着西溅的碎片和狂暴的气息,一步步走向他,“沈墨琛!看着我!”
她试图抓住他再次扬起、准备砸向沙盘的手臂。
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他冰冷皮肤的瞬间,他猛地一震,动作停滞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看向她。
那双眼睛里,狂怒尚未完全褪去,却又弥漫开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混乱。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几缕黑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让他看起来狼狈又脆弱。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紧紧盯着她,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为“别人”准备?为什么不能只是我?
温予暖没有松开手,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强迫他与自己对峙。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没有别人!你听到没有?至少现在,这里只有你!”
她环视着满目疮痍的房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看看你做了什么?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是为了帮你!”
沈墨琛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一地狼藉,眼中的狂乱和绝望渐渐被一种茫然的空洞所取代。他仿佛首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温予暖踉跄了一下。
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看那片废墟,只是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治疗室,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迅速远去。
留下温予暖一个人,站在这一片破碎的希望与弥漫的尘埃之中。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暴怒的气息,以及薰衣草干花被踩碎后、混合着陶瓷碎片和泼洒茶水形成的、怪异而悲伤的气味。
她缓缓蹲下身,拾起脚边一个被摔裂的、原本造型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羊沙具。裂痕贯穿了它温顺的眼睛。
治疗尚未开始,方舟己然倾覆。
这一次,他摧毁的不仅仅是一间屋子,更是她试图建立规则、引导他走向健康的努力。
而比这更让她感到无力的,是那份在她心底疯狂滋长的、混合着怜惜、无奈与一丝恐惧的复杂情感——她真的能驾驭这头被创伤与偏执禁锢的凶兽吗?还是终将被其反噬,一同葬身在这片冰冷的华丽囚笼之中?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一如她此刻沉入谷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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