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雨夜的全然拥抱,像一道清晰的分水岭,将温予暖与沈墨琛的关系彻底推入了一片混沌不明的灰色地带。他不再是单纯的“病人”,她也不再是纯粹的“医生”。那份被他珍藏的向日葵草图,和他在电话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个事实。
温予暖在短暂的迷失后,被一种更深的警觉攫住。她意识到,如果继续放任这种界限的模糊,不仅她的专业身份会荡然无存,她自身也可能被彻底卷入沈墨琛那复杂而危险的内心旋涡,最终无法脱身。他像一株带着致命吸引力的藤蔓,在依赖她的同时,也在无声地缠绕、收紧。
她必须重新建立规则。不是为了拒绝,而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更长久、更健康地……留在他身边,完成她的职责。
机会在一个相对平静的上午降临。连续几日的阴雨终于停歇,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给冰冷的别墅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沈墨琛的情绪似乎也因为这短暂的放晴而略显松弛,他安静地坐在偏厅他常待的角落,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贴靠过来,只是目光依旧如影随形地跟着温予暖。
温予暖没有回避他的注视。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他对面,选择了一个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远的距离坐下。她摊开手掌,掌心向上,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一个中性且不带威胁的姿势。
“沈先生,”她的声音平稳,带着刻意维持的冷静,“我们需要谈一谈。”
沈墨琛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摊开的掌心,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但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将手放上来。他似乎在判断她此刻的意图。
“我很高兴在你感到不适时,能为你提供安抚。”温予暖斟酌着词句,尽量避免刺激到他,“但是,一些接触需要建立在双方同意的基础上。”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的反应。他依旧沉默,但眼神专注了些许。
“比如拥抱,”她清晰而缓慢地说出这个词,看到他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应该是一种……征求过对方同意后的行为。而不是……突然的。”
她没有提及那个雨夜,但彼此心知肚明。
沈墨琛的嘴唇抿紧了一条细线,下颌的线条也绷紧了些。这是一种无声的抗拒。在他看来,寻求她的气息和触碰是本能,是生存所需,何需“征求同意”?
温予暖没有退让,继续抛出第二条,也是更关键的一条:“还有,与我外界的、有限的联系。”她提到了那个敏感的禁区,“那是我个人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你需要独处的时间一样。它不应该影响到你,也不应该被……干涉。”
她用了“干涉”这个词,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他那因周屿安电话而暴露出的、隐秘的占有欲。
沈墨琛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他猛地抬起眼,看向温予暖,眼神里不再是困惑,而是染上了一层清晰的阴鸷和被冒犯的怒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握紧,指节泛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带来的那点虚假暖意瞬间消散。
温予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他对视。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退缩,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她将彻底失去引导这段关系的主动权。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沈墨琛胸膛起伏,呼吸变得粗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黑色的情绪,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他在评估,在挣扎,在衡量她这番“规则”的挑战性与失去她气息安抚的代价孰轻孰重。
温予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即将失控的暴戾气息在他周身凝聚。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他会再次爆发,掀翻眼前的一切时,他眼中那骇人的风暴,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住,缓缓地、极其不甘心地平息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了她几秒钟,然后,猛地转开了头,将后脑勺对着她,用整个背影表达着他强烈的不满和抗拒。
但他没有离开,也没有破坏任何东西。
这是一种默认。一种带着巨大怨气和不情愿的、屈辱的默认。
温予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后背却己经惊出了一层冷汗。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规则的建立,远非一次谈话就能完成。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无声的拉锯战。
当沈墨琛再次习惯性地、默不作声地靠近,想要将额头抵上她的肩膀时,温予暖没有像往常那样默许。她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然后用平静无波的声音提醒:“沈先生,你需要先询问。”
他僵在原地,动作停滞,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阴郁覆盖。他抿紧嘴唇,赌气般转过身,一整个下午都不再看她一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当温予暖需要与导师进行获准的定期通话时,她会提前告知他:“我需要独处二十分钟。”然后走进房间,关上门。门外,她能感觉到那道焦躁不安的身影在来回踱步,像困在笼中的野兽,但却没有再试图强行闯入或表现出激烈的破坏欲。
他似乎在用他全部的意志力,去理解和适应这套于他而言极其荒谬、极其艰难的“规则”。
这个过程充满了压抑的火花和无声的对抗。他时常会用那种带着委屈和控诉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一个残忍的、剥夺了他生存必需品的刽子手。有时,他会在她明确拒绝肢体接触后,整晚都蜷缩在离她最远的角落,背对着她,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温予暖每次都需要用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上前安抚他的冲动。她知道,一次心软,就会让刚刚立起的栅栏轰然倒塌。
规则的建立,伴随着情感的煎熬,如同在荆棘丛中开辟小径,每一步都带着刺痛。
然而,她也隐约感觉到,在这套强加的限制之下,某种新的东西正在缓慢滋生。当他极度渴望触碰,最终不得不从喉咙里挤出极其含糊、几乎听不清的“可……以吗?”时;当他焦躁地在她紧闭的房门外徘徊,却最终只是徒劳地捶打了一下墙壁,然后颓然放弃时……那不仅仅是被压抑的本能,似乎也掺杂进了一丝极微弱的、对于“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模糊认知。
这认知伴随着痛苦,却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黄昏时分,温予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最后一抹余晖被暮色吞噬。沈墨琛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夕阳的金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减弱了他眉宇间的阴郁。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但温予暖能感觉到,那凝固的空气里,除了尚未完全散去的怨怼之外,似乎也多了一丝无奈的、试图妥协的平静。
规则己然建立,如同纤细却坚韧的丝线,开始重新编织他们之间混乱的关系网。
而这网的中心,是那个被他珍藏的向日葵,和她必须坚守的、作为“温予暖”而不仅仅是“医生”的自我界限。
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她夺回了一部分主导权。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她为自己,也为他,划定了一片喘息的空间。尽管这片空间,建立在双方此刻都感受到的、清晰的痛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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