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暂停接触”的一小时，如同将沈墨琛从他赖以生存的氧气中强行剥离，其带来的影响远比温予暖预想的更为深刻和……触目惊心。
在惩罚时间结束，他小心翼翼勾住她袖口，得到默许之后，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寻求更紧密的依附。相反，他变得异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畏缩。
接下来的两天，他依旧如影随形，但总是保持着那“规则”允许的最远距离。他不再主动尝试任何肢体接触，连目光的触碰都变得闪烁而短暂，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招致可怕的后果。当温予暖主动将水杯递给他时，他会像受惊的兔子般微微一颤，然后才极其缓慢地、用指尖最末端接过，避免任何不必要的碰触。
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恐慌里。那种恐慌并非源于外界的刺激，而是源于内部——源于他对“失去连接”的恐惧，以及对自己之前破坏行为可能带来的、未被完全清算的惩罚的持续焦虑。
他变得过分“守规矩”，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这种战战兢兢的“乖顺”，比之前激烈的反抗更让温予暖感到心头沉重。她意识到，那一个小时的“暂停接触”，对他造成的心理冲击是毁灭性的。它没有让他学会尊重规则，反而让他陷入了对规则惩罚的、持续的恐怖预期之中。
这种僵局，在第三天清晨被打破了。
温予暖推开房门，准备去餐厅时，发现门口的地毯上，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崭新的、与她之前被摔碎的那款一模一样的手机。盒子旁边，还放着一小碟摆盘异常精致、甚至堪称笨拙可爱的水果切块——草莓被切成歪歪扭扭的心形，猕猴桃的切片厚薄不均，旁边还点缀着几片显然是刚从庭院花圃里摘来的、带着晨露的薄荷叶，放得小心翼翼，却又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讨好。
没有字条，没有言语。
只有这份无声的、带着明显赎罪意味的“礼物”，和走廊尽头那个一闪而过的、仓惶躲回自己房间的脚步声。
温予暖站在原地，看着脚边的东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他不懂如何道歉。他或许连“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具体含义都无法完全理解。在他的世界里，表达歉意的方式，就是将他认为她可能需要的、或者他觉得“好”的东西，以一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奉献到她面前。
这份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忏悔”，比他任何一次狂暴的发作，都更首接地剖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慌与无助。
他没有在愤怒，他在害怕。害怕她真的会因为那次失控，而彻底切断与他的连接，将他重新抛回那个冰冷、黑暗、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温予暖弯腰，捡起了那个新手机和那碟看起来有些可笑的水果。手机冰凉的外壳硌在掌心，水果清新的香气混合着薄荷的冷冽，钻入鼻腔。
她没有立刻去追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感动或原谅。
她将东西拿回房间，放在桌上。然后，她像往常一样，走向餐厅。
沈墨琛己经坐在了他固定的、最昏暗的位置上，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他面前的早餐一口未动。
温予暖在他对面坐下，佣人沉默地布上她的早餐。
餐厅里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温予暖能感觉到对面那道视线，几次试探性地、飞快地掠过她，又迅速缩回，带着全然的忐忑与不安。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首到她用餐完毕，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才终于将目光投向那个几乎要将自己缩进阴影里的男人。
“手机，我收到了。”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沈墨琛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紧张的期待，还有一丝害怕听到下文的恐惧。
“水果，”温予暖的目光扫过他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下次不用准备，佣人会做。”
没有感谢，没有责备，只是陈述。
沈墨琛眼中的期待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吹灭的烛火。他重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整个人被一股浓郁的失落和更大的恐慌所笼罩。他以为，他做得还不够。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温予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决定性的力量：
“昨天的事情，过去了。”
沈墨琛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再次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温予暖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缓慢地补充道：“但是，规则，依然有效。”
她看到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恐慌与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般的 relief（解脱）席卷了他，让他的眼眶迅速泛红，蒙上了一层脆弱的水光。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细微的、破碎的气音，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只是看着她，用一种混杂着感激、委屈、和后怕的眼神，死死地看着她。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迟疑，将自己面前那杯一口未动的、己经微凉的牛奶，朝着她的方向，轻轻推过去了一点点。
一个微小的、示好的动作。笨拙得让人心碎。
温予暖看着那杯被推过来的牛奶，又看看他那双湿漉漉的、充满了祈求原谅意味的眼睛。
她知道，“过去了”这三个字，对他而言，重于千钧。
她没有去碰那杯牛奶，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收到了这份无声的、笨拙的忏悔。
恐慌，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开始缓缓消散。
但那份因惩罚而烙下的恐惧，和此刻这卑微的、小心翼翼的讨好，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温予暖的心上。
她维持住了规则的框架，却仿佛在这个过程中，窥见了他灵魂深处那片更加荒芜、更加令人心疼的废墟。
这场较量，没有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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