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我无法离开你”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自欺欺人的薄纱，也彻底改写了规则。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尚未散去，混合着窗外雨后潮湿的泥土气息，形成一种奇异而黏稠的氛围，仿佛将房间里的一切都凝固在了那个告白之后的瞬间。
沈墨琛的手还停留在温予暖的手臂上，指尖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激起她皮肤一阵细微的战栗。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那样放着，像迷路的孩子紧紧抓着唯一的指引。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着她，那双总是盛满阴郁风暴的眸子，此刻像是被月光洗过的深潭，里面翻涌着太多难以名状的情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生怕这只是幻觉的小心翼翼。
温予暖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也能感觉到自己手臂上那轻微的压力。她没有动，也没有推开他。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抽空了她所有伪装的力气，也奇异地带来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她不再去想职业道德，不再去纠结对错界限，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她一句话而仿佛被注入生机的男人。
他颈侧的白色纱布刺眼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那不仅仅是他的疯狂，也是她内心堤坝溃决的证明。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圈纱布的边缘。
沈墨琛在她指尖碰到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放松下来，甚至微微向她触碰的方向偏了偏头，像一只被安抚的猛兽，收敛了所有利爪，露出最脆弱的颈项。
“还疼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他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喉咙动了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干涩：“你……真的？”
他在确认。确认那句颠覆他世界的话，是否真实。
温予暖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都会将他再次推入深渊。她轻轻点了点头，重复道，语气比刚才更加坚定：“真的。我无法离开你，沈墨琛。”
这一次，他眼中最后一丝不确定的阴霾终于彻底散去，一种巨大而纯粹的、几乎有些笨拙的喜悦，如同初升的朝阳，冲破了他脸上惯有的苍白与阴郁。他没有笑，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仿佛有星辰在旋转。他握住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不再是试探，而是一种确认的、带着微弱力量的抓握。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温予暖心跳骤然失衡的举动。
他微微倾身向前，额头轻轻地、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呼吸瞬间交缠。
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干净的皂角气息，以及那独属于他的、带着一丝冷冽的男性味道。他的皮肤微凉，呼吸却有些灼热，拂在她的鼻尖，带来一阵令人眩晕的痒意。
温予暖的身体完全僵住了。这不是医生对病人的安抚，不是基于任何治疗技巧的接触。这是一个恋人之间才会有的、亲密无间的姿态。她能感觉到他浓密的睫毛几乎要刷到她的皮肤，能感觉到他微微急促的心跳通过相抵的额头传递过来。
医患关系在这一刻，如同阳光下消融的冰雪，正式宣告终结。那层由专业、规则、界限构筑的透明墙壁，在极致的情感冲撞下，轰然倒塌。
没有宣告，没有仪式，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不再是她的“病人”沈墨琛。
她也不再是他的“医生”温予暖。
他们是两个在黑暗深渊边缘偶然相遇、彼此抓牢的灵魂，用一种扭曲却无比真实的方式，确立了只属于他们的联结。
沈墨琛似乎也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中。他闭着眼睛，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软触感和她平稳（至少表面平稳）的呼吸，一首紧绷的神经前所未有地松弛下来。夏琳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漂泊了太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尽管这个港湾本身，也处于风暴的边缘。
许久，他才微微后退，睁开了眼睛。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里，没有了偏执和疯狂，只剩下一种近乎懵懂的、全然的满足和依赖。他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整个世界。
“宝宝……”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仿佛这个称呼早己在他心中呼唤了千百遍。
温予暖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在梦呓中出现过的称呼，此刻被他清醒地、带着明确指向性地叫出来，让她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心底却奇异地被一种陌生的暖流包裹。她没有纠正，也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睑，默认了这个逾越了所有常规的昵称。
看到她没有抗拒，沈墨琛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他伸出手，不是抓住，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地、小心翼翼地纳入自己的掌心，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掌依旧有些凉，但力道却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珍视。
“冷吗？”他问，目光落在她还有些潮湿的发梢和单薄的衣衫上。
温予暖摇了摇头。被他这样握着，被他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种深沉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这种安心来自于放弃挣扎后的释然，也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全然的、不加掩饰的依赖。
他拉着她，在床沿坐下。不是之前那种医生与病人的对坐，而是并肩坐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亲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窗外，月光渐渐明亮起来，清辉透过玻璃，洒在相依的两人身上，在地板上投下融合在一起的影子。别墅里一片死寂，佣人们早己识趣地退到了不会打扰他们的角落。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个房间，以及房间里这对刚刚以最激烈的方式确认了彼此关系的男女。
沈墨琛似乎很享受这种单纯的靠近。他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头微微偏向她这边，闭着眼睛，像是要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中睡去。但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一遍遍地着她的手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温予暖任由他握着，靠着他微凉却坚实的肩膀，看着窗外那轮逐渐清晰的月亮。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踏入这栋别墅时的紧张与专业，想起他蜷缩在阴影里的警惕，想起无数次安抚、对抗、崩溃与重建……最终，却走到了这样一个始料未及的结局。
是幸，还是不幸？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她看到他用碎玻璃抵住脖颈时，那瞬间席卷她的恐慌和心痛，远比任何职业道德的约束都要强烈。她只知道，在说出“无法离开你”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屈辱，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找到归宿般的释然。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背离了所有她曾信奉的准则。但此刻，靠在这个将她视为全世界的男人身边，感受着他平稳下来的呼吸和掌心传来的温度，她竟生出一种荒谬的平静。
也许，治愈从来就不只有一种形态。也许，在这片被遗忘的深渊之畔，他们只能以这种扭曲的方式，相互依偎，汲取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对抗各自内心无边的黑暗。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
沈墨琛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握着她手的力道却依旧没有松懈。温予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医患关系己逝，恋人关系在血与泪的洗礼中悄然确立。前路是更深的纠缠，还是渺茫的救赎？无人能答。他们只是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紧紧抓住了彼此，如同抓住深渊边唯一的藤蔓，开始了另一段无法预知的坠落，或者说……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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