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窗外飘着细雨。林知意端着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暖黄的灯光下，顾夜辰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开会。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侧脸线条冷硬，专注的神情却依旧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嗯，知道了。”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是林知意很少听到的温和。“你照顾好自己就行，那边的事情，我会处理。”
林知意放轻脚步，将温热的瓷碗放在他手边不远不近的位置。这是三年来她养成的习惯，知道他换季时嗓子容易不适，也知道他工作起来会忘记一切。
她正欲悄声离开，顾夜辰却忽然抬手，示意她等一下。
他对着话筒那边的人说：“晚晚，别想那么多。”
“晚晚”两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了林知意的心口，不深，却泛起一阵隐秘的酸胀。苏晚，那个只存在于顾夜辰偶尔失神的目光里、存在于他严禁旁人触碰的旧物中的名字。
她垂下眼睫，安静地站在原地，像个等待指令的士兵。
顾夜辰似乎结束了正事，语气放松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怎么突然担心起这个了？”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磁性又悦耳，却像冰锥，瞬间冻住了林知意的血液。
“她？”顾夜辰的视线似乎无意地扫过林知意，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随即又淡淡地移开，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轻蔑，“林知意？不过是因为……她的眼睛，有几分像你年轻的时候。”
“……”
“放心，我怎么会对她动心？”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却字字清晰地凿进林知意的耳膜，“一个替身而己。等她这张脸看腻了，或者你不高兴了，打发走就是。三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轰——
林知意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耳边一片嗡鸣。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话在反复回响。
——“一个替身而己。”
——“打发走就是。”
原来，这三年无微不至的照顾，放弃自己编剧梦想的隐退，甘之如饴地以“助理”身份陪在他身边，所有小心翼翼的付出和暗藏心底的卑微爱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明码标价的“替身”游戏。
而她，甚至连个正式的情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打发走”的临时演员。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维持住站姿。
顾夜辰又敷衍了那边几句，终于挂断了电话。他抬起头，看到仍然僵立在原地的林知意，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才想起她的存在。
“还站着干什么？”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和命令口吻，“去把我明天出席发布会的礼服熨好。还有，晚……苏小姐下个月回国，公寓需要提前打扫布置，你记一下。”
他用最自然的语气，吩咐她去为那个真正的“白月光”准备归巢的暖窝。
林知意抬起头，第一次，没有像过去三年那样，立刻温顺地应答“是，顾先生”。
她的目光首首地看向顾夜辰。那双他曾说过“有几分像”的眼睛里，曾经盛满的温柔、眷恋和卑微，在此刻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像是骤然熄灭的星辰，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顾夜辰被这陌生的眼神看得一怔，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烦躁。“怎么了？”
林知意没有回答。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微笑。笑容很轻，却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
她转身，没有再看那碗她精心熬制了许久的雪梨汤，也没有回应他的任何指令，只是挺首了背脊，一步一步，极其稳定地走出了书房。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回到那间她睡了三年、却始终缺乏归属感的客房，林知意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缓缓滑坐在地。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没有崩溃的呐喊。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巨大的荒谬感和清醒的疼痛席卷全身。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在一次影视项目合作中对他一见钟情，如何在他若即若离的“追求”下陷入情网，又是如何在他的要求下，放弃了自己刚刚获奖、前途光明的编剧事业，隐姓埋名地做他“背后的女人”。
她以为那是爱，是牺牲，是通往幸福的必经之路。
原来，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角色扮演。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却不是为这段可笑的感情，而是为那个愚蠢的、丢掉了自己的林知意。
她抬手，狠狠擦掉眼泪。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笔记本电脑上——那是她曾经用来创作剧本的伙伴。
她走过去，打开电脑，开机画面亮起，映亮了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
屏幕上，一个空白文档被新建出来。
光标闪烁，像是一颗即将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
林知意抬起手，指尖落在键盘上，缓慢而有力地，敲下了第一个字的标题——
《我不是替身》。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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