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律师的效率极高,不出三日,一份措辞严谨、完全符合林知意诉求的离婚协议草案便发到了顾夜辰律师的邮箱。条款清晰到近乎冷酷:双方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婚姻存续期间无共同子女及共同债务,自领取离婚证之日起,双方权利义务终止,互不干涉。
顾夜辰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PDF文档,逐字逐句地看,仿佛要将那些冰冷的宋体字盯出洞来。没有财产纠缠,没有藕断丝连,她走得干脆利落,像完成一项工作,清理一段过去。
张律师站在一旁,谨慎地补充:“顾总,协议完全按照您‘不苛刻’的要求拟定,对林小姐……呃,对女方非常有利。只要双方签字,就可以去民政局办理手续,是最快、最体面的方式。”
最快。最体面。
顾夜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快和体面。可他还有资格要求更多吗?昨晚的骚扰,起诉状的冰冷,都在提醒他,他早己失去了谈判的筹码,甚至……是乞求的资格。
“打印出来。”他最终只是哑声说。
同一天下午,《星辰》剧组首次媒体探班会。
现场气氛热烈,长枪短炮对准了主创团队。林知意作为编剧,与陆深、主演们一起坐在台上,接受采访。她穿着简约的白色衬衫,搭配卡其色长裤,知性干练,面对镜头从容不迫。
有记者提问:“林编剧,《星辰》讲述女性觉醒的故事,创作灵感是来源于现实吗?”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现场瞬间安静了几分。陆深微微蹙眉,想开口挡一下,林知意却对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可以回答。
她拿起话筒,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记者,声音清晰而坚定:“艺术创作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星辰》的灵感,来源于我对当代女性生存状态的观察和思考。我们每个人,无论性别,都可能在某些时刻面临迷失与寻找自我的课题。我希望这个故事,能带给观众一些关于成长、勇气和独立价值的共鸣。”
她没有提及任何私人经历,却用一番格局宏大的回答,巧妙化解了窥探,又精准点题,赢得了台下不少赞许的目光。陆深看着她,眼中欣赏之意更甚。
探班会结束,林知意回到休息室。
手机响起,是沈聿律师的电话。
“林小姐,顾夜辰方己经签署了离婚协议。协议原件我会尽快送到您手上,您签字后,我们就可以预约时间去民政局办理最终手续了。”
消息来得如此之快,林知意握着手机,有瞬间的恍惚。纠缠了这么久,以为会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最终竟以这样一种近乎平静的方式,接近了终点。
“好的,谢谢沈律师。”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边。窗外是影视城仿古的街景,人来人往,戏如人生。她想起三年前,她怀揣着梦想和爱意,懵懂地签下那份充满不对等的“婚姻协议”,仿佛就在昨日。如今,她用另一份协议,为那段错误画上句点。
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也没有悲伤,只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平静。就像摘除了一颗早己坏死的牙齿,起初或许有些不习惯,但终究利大于弊。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开始构思下一个故事的开头。生活还在继续,创作永不停止。
几天后,民政局门口。
这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早晨,阳光明媚。林知意和顾夜辰在双方律师的陪同下,先后到达。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走了特殊通道。
顾夜辰看起来清瘦了些,穿着深色大衣,气场依旧迫人,但眉宇间难掩倦怠。他看向林知意,她今天只化了淡妆,穿着简单的米色风衣,神情平静无波,就像来办理一项普通的业务。
整个流程快得超乎想象。盖章,签字,领取那两个暗红色的证件。
走出民政局大门,阳光有些刺眼。林知意将离婚证仔细收进包里,然后转身,对身旁的顾夜辰,以及他身后代表着过往一切的律师、助理,微微颔首,算是最后的告别。
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交流,如同陌路。
然后,她径首走向路边早己等候的出租车——那是她自己叫的车。陆深本来要来接她,她拒绝了。这场终局,她希望自己一个人安静地走完。
顾夜辰站在原地,看着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出租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她没有回头一次。
他手里捏着那个同样暗红色的小本子,只觉得烫手得很。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沈聿律师上前,公事公办地说:“顾先生,所有法律程序己经走完。祝您未来一切顺利。”
顾夜辰像是没听见,他只是望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
原来,彻底的失去,是这样的滋味。
而林知意坐在飞驰的出租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仿佛将积压在胸中三年的浊气,彻底排空。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深的电话,语气轻快:
“陆导,手续办完了。下午剧本讨论会,我准时到。”
她的新生活,从这一刻,才真正、彻底地开始了。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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