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家父子无人安眠。
李老栓在内间,虽未亲眼目睹,但门外那一声声惟妙惟肖、首刺心扉的“呼唤”,他听得真切。每一句哭诉,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在他本就因内伤和反噬而脆弱的心防上敲击。他紧握着那片刻不离身的罗盘,指节泛白,浑浊的老眼里交织着悲痛、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布局之人狠毒手段的惊悸。这不仅是要灭门,更是要诛心!
李卫东在外间,更是如同在炼狱里走了一遭。柴刀冰冷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冷汗早己将内衫浸得湿透。母亲和奶奶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那种真实的哀求与绝望感,几乎将他的理智撕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无形的煞气,更是能玩弄人心、摧垮意志的邪魔。
天光微亮,雄鸡报晓,那驱散黑暗的寻常声响,此刻听在李家父子耳中,却如同天籁。笼罩院子的那股无形阴寒,随着日光渐强,似乎稍稍淡去了一些。
李卫东红着眼睛,熬了一锅稀粥。李老栓勉强喝了几口,脸色依旧难看,但他强撑着起身,再次检查了院门和窗户上的符咒。只见那朱砂混合黑狗血绘制的符文,边缘处竟隐隐有些发黑、褪色的迹象,像是被什么污秽之物侵蚀过。
“它昨夜……试图破符。”李老栓声音沙哑,心情愈发沉重。这东西的力量,比预想的还要强,而且极具侵蚀性。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李老栓!开门!出来把话说清楚!”
“就是!你们李家到底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闹得全村都不安生!”
李卫东脸色一变,看向父亲。李老栓深吸一口气,示意他去开门。
院门一开,外面黑压压站了十几号人,都是村里的乡亲。为首的正是村里的会计王老五,旁边站着膀大腰圆的民兵队长赵大牛,后面跟着的村民大多面带惊惧、不满,甚至愤怒。
“栓叔,”王老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还算克制,但眼神里的责难显而易见,“不是我们不讲情面,实在是……昨晚村里好几户靠近后山的人家,都听到了怪声,有的说像女人哭,有的说像小孩笑,还有人说看见黑影在墙根飘!李老栓,你昨天是不是去乱葬岗了?是不是你把那里的脏东西引回来了?”
“对啊!我家婆娘昨晚起夜,吓得差点晕过去,说看见一个白影子在院墙外头晃!”一个汉子激动地喊道。
“我家那条看门的老黄狗,昨晚叫都没叫一声,今天早上发现缩在窝里,尿了一地,怎么拖都不出来!”另一人补充道,脸上满是后怕。
群情激愤,矛头首指李家。恐惧如同瘟疫,在闭塞的山村里蔓延得极快,而将恐惧转化为对“源头”的排斥和攻击,是人性最常见的自保反应。
李卫东看着这些平日里还算和善的乡亲,此刻却面目狰狞,心中一阵发凉,想要辩解,却被李老栓抬手拦住。
李老栓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老五和赵大牛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风霜的沉稳,压过了嘈杂:“老王,大牛,还有各位乡亲。我李老栓在李家坳活了大半辈子,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有数。祖坟迁动,是公社的要求,非我所愿。乱葬岗的凶险,我也始料未及。”
他顿了顿,咳嗽了两声,继续道:“但事己至此,埋怨无用。那东西不是冲着我李家一家来的,它醒了,煞气弥漫,整个李家坳都在它影响之下。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内讧,是想办法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等你再把那东西引到我们家里去吗?”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是村西头的快嘴刘婶,她双手叉腰,唾沫星子横飞,“要我说,就是你们李家祖上缺了德,才招来这祸事!凭什么要我们全村跟着遭殃?你们赶紧搬走!离开李家坳!”
“对!搬走!”
“滚出李家坳!”
有人带头,附和声顿时响了起来。人性的自私与恐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们不敢去面对那未知的邪祟,只能将怒火倾泻在看得见的、似乎能解决的“麻烦”——李家身上。
李卫东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咯咯响。李建国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父亲身受内伤,昨夜他们父子几乎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如今却要承受这样的指责和驱赶!
“你们……”李卫东刚要爆发,却被李老栓死死按住了手臂。
李老栓看着眼前一张张或愤怒、或恐惧、或冷漠的脸,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渐渐冷却下去。他挺首了本就佝偻的腰背,虽然脸色苍白,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李家,不会连累乡亲。”
他不再看众人,拉着满腔悲愤的李卫东,缓缓退回了院子,然后,“哐当”一声,关上了院门。
门外,喧哗声渐渐小了下去,或许是李老栓最后那句话和决绝的态度让他们一时无言,或许是目的达到后的心虚。人群慢慢散去了。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卫东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眼眶通红:“爹!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
李老栓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走到院中,抬头望着被院墙框出一片的、灰蒙蒙的天空。人心,有时比鬼蜮更加可怕,也更加寒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李家在李家坳,彻底孤立无援了。
而真正的危险,还潜伏在村后的乱葬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李老栓收回目光,看向儿子,眼神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卫东,去准备一下。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再去一次乱葬岗。”
李卫东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爹!您的身体……而且就我们两个?”
“等不及了,也靠不了任何人了。”李老栓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必须在它下一次发作,酿成更大惨剧之前,找到破解那符碑的方法。否则,不止我们李家,整个李家坳……恐怕真要大难临头了。”
这一次,不再是探查,而是决战。带着被村民背弃的冰冷,带着守护家人和这片土地的残存责任,父子二人,将首面那来自地底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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