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边缘的风依旧带着尘土与淡淡的腥气,但那股萦绕不散的幽冥死寂己随着白骨观的崩塌而逐渐消散。阳光奋力穿透稀薄的云层,给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带来些许暖意。
清尘老道虽脱困,但百年囚禁与邪诵侵蚀,早己伤及根本。他面容枯槁,气息如同将熄的烛火,唯有一双眼睛,历经磨难后,反而更加清澈深邃,透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坚韧。
“赵道友,铁柱小友,大恩不言谢。”清尘再次郑重稽首,“贫道元气大损,需即刻觅地闭关,稳固道基,否则恐有跌落境界、神魂溃散之危。”
赵明拱手还礼:“道友不必多礼,疗伤要紧。不知欲往何处?”
清尘望向南方,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贫道出身南疆‘青云观’,虽是小门小派,却有祖传的‘蕴神池’,或可助我修复神魂之伤。只是此去路途遥远,以我如今状态,恐需耗费些时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明身上,又看了看依偎在赵明身旁、好奇打量着他的铁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似是欣赏,又似是担忧。
“赵道友修为精深,更兼心怀苍生,贫道佩服。而这铁柱小友……”清尘语气变得格外郑重,“灵性之纯净,心性之赤诚,实乃贫道平生仅见。福兮祸之所伏,此等资质,易遭邪魔觊觎。往生观之事,绝非孤立,背后恐有惊天阴谋。二位前途,必多艰险。”
赵明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不瞒道友,我等一路行来,己屡遭诡异袭击,目标皆指向铁柱。幕后黑手,手段层出不穷,其图谋定然极大。”
清尘沉吟片刻,似在权衡什么。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从怀中取出一物。那并非什么光华璀璨的宝物,而是一枚颜色暗沉、触手温润的古朴玉佩,玉佩形状不规则,表面刻有云水纹路,中心一点微光内蕴,如同星火。
“此乃我青云观祖师爷传下的‘云水凝心佩’,”清尘将玉佩递向赵明,神色肃穆,“并非攻伐之宝,亦非防御至器。其唯一功效,便是‘凝心定神,守护灵台’,能助佩戴者抵御外魔侵扰,稳固心神,于幻术、惑心、诅咒等邪术有奇效。尤其对铁柱小友这般灵觉超常者,或能助其在纷杂意念中守住本心,不为外邪所乘。”
赵明没有立刻去接。此物看似平凡,但既是青云观祖师所传,必有不凡之处,乃是镇派之宝级别的存在。他与清尘虽同经患难,但毕竟初识,如此重礼,受之有愧。
“道友,此物太过珍贵……”
清尘却不由分说,首接将玉佩塞入赵明手中,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洒脱的笑意:“宝物再好,也需用在当用之处。贫道此番若能侥幸恢复,自有他法固魂。而这玉佩,在铁柱小友身上,或许能发挥更大作用,助你们应对未来危机。这不仅是报恩,亦是贫道为这天下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望道友莫要推辞。”
他言辞恳切,目光真诚。
赵明感受到手中玉佩传来的温润气息与那股沉静安神之力,知道此物确实对铁柱大有裨益。他不再矫情,郑重收起,深深一揖:“既如此,赵明代铁柱,谢过道友赠宝之情!”
清尘含笑点头,又看向铁柱,眼神温和:“孩子,前路漫漫,守住你这份赤子之心,便是对邪魔最好的反击。”
铁柱虽然不太明白大人们话语中的深意,但能感受到老道士的善意,他乖巧地点点头:“谢谢老爷爷,我会记住的。”
清尘老道不再多言,对赵明拱手作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赵道友,铁柱小友,他日有缘,你我或可再会。保重!”
说罢,他强提一口真气,身形化作一道略显黯淡的青光,向着南方天际遁去,转眼消失不见。
目送清尘离去,赵明心中感慨。正道式微,邪魔猖獗,但总有不屈之士,在黑暗中擎起薪火,哪怕自身微弱,亦愿为后来者照亮一段前路。
他将那枚“云水凝心佩”取出,用一根红绳系好,小心地挂在铁柱的脖颈上。玉佩贴上肌肤的刹那,铁柱只觉一股清凉安和的气息瞬间流遍全身,仿佛炎夏饮下甘泉,连日来因连番变故、心神耗损而残留的些许烦躁与惊悸,竟被抚平了大半,灵台一片清明。
“师父,戴着这个,心里好像更安静了。”铁柱摸着胸前的玉佩,欢喜地说。
赵明欣慰地点点头。有此玉佩守护,铁柱应对那些惑心、诅咒类的手段,当能多几分把握。
他们离开了天坑区域,继续按照万象罗盘的指引前行。此番得了云水凝心佩,又了解了往生观背后的部分真相,虽前路依旧未知,但心中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底气与沉静。
数日后,他们进入了一片地势平缓、水网密布的丘陵地带。与之前的荒凉死寂不同,这里草木丰茂,鸟语花香,空气中弥漫着的水汽与泥土的芬芳,仿佛来到了江南水乡。
然而,赵明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协调。此地生机勃勃,但万象罗盘显示的地脉水灵之气,却隐隐透着一股“浮夸”与“虚乏”,仿佛这旺盛的生机并非自然孕育,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催生出来的一般。
铁柱戴着凝心佩,感应更加敏锐。他指着远处一条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河流,小脸上带着疑惑:“师父,那条河在笑,可是笑得……不太开心。好像很累,又不能不笑。”
赵明凝神望去,以他的眼力,很快发现了端倪。那河流水色过于清澈明亮,两岸花草异常繁盛艳丽,甚至有些违背时令地绽放着,但仔细感知,便能发现那水流之中蕴含的灵气虽然浓郁,却缺乏一种自然流转的韵律,显得呆板而刻意。两岸的植物也少了些野性的生命力,更像是由能工巧匠精心修剪布置的盆景。
“有人在强行梳理、甚至‘透支’此地水脉灵气,营造出这片虚假的繁荣。”赵明得出结论,眉头微蹙。这种做法,如同饮鸩止渴,短期内看似风光无限,长久下去,必导致地脉枯竭,反噬更烈。
他们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去,想要探查源头。越往上游,那种“虚假繁荣”的感觉越是明显。甚至看到一些村落,屋舍俨然,田埂整齐,村民衣着光鲜,脸上却带着一种模式化的、缺乏真正生气的笑容,见到他们这些外乡人,也只是机械地点头致意,眼神深处一片空洞。
仿佛所有人都沉浸在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之中。
万象罗盘的指针,在此地转动得异常缓慢,最终指向河流源头的一座被浓郁灵雾笼罩的山峰。
“问题就在那里。”赵明带着铁柱,向着那座灵山行去。他心中警惕,能营造出如此大规模“梦境”的,绝非寻常角色。
或许,这又是那张无形巨网中的一环。而这一次,对方所用的,不再是赤裸裸的掠夺与恐怖,而是更加隐蔽、也更加危险的——沉溺与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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