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肚白的天际,像一块被墨迹浸染过的宣纸,透着一股死寂的灰。
林墨半跪在潮湿的荒草丛中,怀里抱着早己失去知觉的苏晴。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发梢,混杂着额角干涸的血迹,冰冷刺骨。那股冷意,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的左手,紧紧抱着苏晴,用自己身体的余温,徒劳地抵御着她生命热量的流逝。那把狰狞的手术刀依旧插在她的左肩,像一枚钉入他灵魂的楔子,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右手,则死死攥着那枚从苏晴掌心取出的纽扣。那三个潦草的字母缩写——W。J。G。——在他的掌心烙下了滚烫的印记,灼烧着他的理智。
张志强。
二十年前,在父亲牺牲的旧案卷宗里,那个被刻意抹去的、本应是最关键证人的名字。
二十年后,他却化身为沈千帆手下最致命的杀手,穿着象征救赎的白大褂,行着地狱恶鬼之事。
这个发现,比亲眼目睹父亲被谋杀的录像,更让林墨感到彻骨的寒意。一个本该主持正义的证人,为何会变成一个助纣为虐的屠夫?这二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千帆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一个人的人性发生如此彻底的扭曲?
无数个问题,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大脑。但他强迫自己,将这些几乎要撑爆他头颅的疑问,暂时压了下去。
因为,眼下有比追寻真相更重要,也更紧迫的事情。
救苏晴的命。
他低头看着怀中面无血色的女孩。她的嘴唇己经泛起了青紫色,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停止。那道伤口太深,失血太多,再拖下去,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必须去医院。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医院?全城的医院,恐怕早己布下了沈千帆的天罗地网。那个内鬼,那个隐藏在警队高层,将父亲的遗物、他的卷宗都轻易交到沈千帆手中的人,绝不可能想不到他会带苏晴去医院。
一旦他抱着苏晴出现在任何一家正规医院的急诊室,不出五分钟,等待他的,将不会是医生,而是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以及一张以“袭警拒捕”为名义的死亡通知单。
沈千帆和那个内鬼,太了解他了。他们知道他绝不会抛下苏晴。所以,此刻的苏晴,既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软肋,也成了敌人用来钓他上钩的最致命的诱饵。
不能去医院。不能联系任何人。
林墨的眼神,扫过这片破败的收容所。黎明前的微光,勾勒出那些废弃犬舍的轮廓,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他现在是一名“逃犯”。一个被陷害、被追捕、甚至可能己经被内部系统秘密通缉的孤狼。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苏晴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冷。
不能再等了!
林墨猛地站起身。巨大的眩晕感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还是用尽全力,稳住了身形。他将苏晴的身体调整了一个更稳妥的姿势,用自己残破的外套将她裹得更紧一些,然后迈开脚步,向着收容所的后门走去。
他的大脑,在极限的压力下,开始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运转起来。
首先,需要交通工具。他的车停在几公里外,而且必定己经被追踪。他需要一辆干净的,不起眼的,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车。
其次,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且具备手术条件的地方。这个地方,不能在任何官方系统里有记录。
一个疯狂的念头,从他记忆的深处,被翻了出来。
收容所的后巷,停着一辆破旧的蓝色小货车,车身上还印着“滨江建材”的字样,早己模糊不清。看样子,苏云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是被人遗弃在这里的。
林墨将苏晴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座上,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他绕到驾驶座一侧,没有钥匙,车门紧锁。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他从地上捡起一根粗铁丝,折断,用外套垫着,几下就捅开了车锁。
坐进驾驶室,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机油味扑面而来。他扯开方向盘下的护板,熟练地找到了点火线的线路。两根线头剥开,在黑暗中轻轻一碰。
“滋啦……”
微弱的电火花闪过,货车老旧的引擎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顽强地启动了。
林墨没有开灯,凭借着微弱的天光和对这座城市深入骨髓的熟悉,驾驶着这辆几乎要散架的货车,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城市还未完全苏醒的灰色动脉。
他没有选择宽阔的主干道,而是钻进了一条条错综复杂的老旧巷弄。这些地方,是监控的死角,是城市繁华表面下的褶皱。二十年的刑警生涯,让他对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肌理都了如指掌。此刻,这些知识,成了他唯一的保命符。
货车在颠簸,每一次震动,都让副驾驶上的苏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林墨的心,也跟着被狠狠地揪紧。他只能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撑住,苏晴,一定要撑住。”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的目的地,是位于老城区南端,一个早己被城市发展所遗忘的角落——黑石街。
那里,曾是滨江市最大的灰色地带。而在这条街的深处,藏着一个都市传说般的存在。
一个没有执照的医生。一个只在午夜之后接诊的“地下外科医生”。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道上的人都叫他“老鬼”。
据说,他曾是市第一人民医院最顶尖的心胸外科专家,后来因为一场医疗事故,被吊销了执照,身败名裂。从那以后,他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林墨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多年前办过的一个案子。一个黑帮头目身中数刀,被仇家扔在垃圾堆里等死,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可半个月后,那家伙却生龙活虎地再次出现。后来抓到他审讯,才知道,是“老鬼”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林墨曾带人去搜查过那间所谓的“诊所”,但除了几件老旧的医疗器械和满屋子的消毒水味,什么证据也没找到。老鬼本人,更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但那个地址,却被林墨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在正常的日子里,他绝不会和这样的人产生任何交集。但今天,这个游走在法律与黑暗边缘的“老鬼”,却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货车在一条散发着酸臭味的窄巷尽头停下。
林墨熄了火,抱着苏晴下了车。
眼前,是一栋三层的红砖小楼,墙皮大面积剥落,窗户上糊着厚厚的报纸,看起来和周围那些摇摇欲坠的危楼没什么两样。只有门口挂着的一个早己生锈的“五金杂货”招牌,证明这里曾经有过生机。
他走到那扇斑驳的铁门前,没有去按门铃,而是伸出手,用一种特定的节奏,在门上叩击了三下。
重一,轻二。
这是当年那个黑帮头目无意中说漏嘴的暗号。
铁门后,一片死寂。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他赌错了?老鬼己经不在这里了?
他看了一眼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苏晴,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他准备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门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
紧接着,一个沙哑、苍老,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铁门传了出来。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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