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如镜，白浪在炽烈阳光下灼灼生辉。
一艘古雅楼船破浪匀速前行。
船舱内，光线柔和。师姐燕妮斜倚绣榻，姿态慵懒，如云秀发在日光下流淌着淡金光泽。宽松的灰色道袍掩不住她随意交叠双腿勾勒出的修长曲线。
林昭端坐矮凳，腰背挺直如标枪，神色恭谨，静候训示。
“师弟今年贵庚？”燕妮柔声问。因林昭尚未掌握修真界通用语，她用大明官话交谈。她自幼在世外秘境长大，但母亲是中原人，官话同样流利。
“虚度二十七载。”林昭声音沉稳。
“该修修面了，”燕妮掩口轻笑，眼波流转，“乍看还当年近不惑呢。”她歪着头，带着一丝俏皮，“虽说我比你小两岁，但入门早，唤你声师弟可别介意。”
林昭嘴角微扬，颔首示意。这些虚礼，他并不在意。
“看师弟气度，应是中原世家子弟？”燕妮再问。
林昭点头称是。
“沈洛这名字，想必也是化名？”她浅笑，目光似能洞穿人心。
“师姐慧眼，”林昭坦然迎上那双眸子，“在下本名林昭。”既入修真界，世俗身份已无遮蔽必要。
“早猜到了。”燕妮慵懒拂袖，素手斟茶，茶水注入杯盏发出清冽声响，“在这方天地，名号本就无关紧要。往后便唤你林师弟了。”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对修真者而言，入道前纵是王侯将相，亦不过过眼云烟。”
“世俗权位，在修者眼中，蜉蝣争春罢了。”她放下杯盏，声音带着一丝傲然，“修真之人，道法修为才是根本，是【玄门正道盟】中立足的基石。”她顿了顿，“我先为师弟讲讲黑龙塔，你好心中有数。”
林昭正色抱拳：“有劳师姐指点。”
“分内之事。”燕妮摆手，直接切入核心，“黑龙塔立派四百年，创派祖师乃是初代黑龙修士司马先生。现任塔主林曼，乃司马祖师亲传弟子，修为已达筑基中期。至于司马祖师…”她眼中掠过一丝敬畏，“百年前结丹功成，晋升金丹真人，已前往群星阁潜修。”
林昭心头微震。金丹修士，寿元四百载！
群星阁之名，他未曾听闻。昔日引路人张存元非水修一脉，所知有限。
燕妮看出他眼底疑惑，解惑道：“东海仙府，又称无尽海，浩瀚无边。我黑龙塔位于海域边缘，而海之中央，便是群星阁所在。那是东海仙府最大势力，维系着无尽海域的秩序。不过，”她话锋一转，“这些对你我炼气修士而言，尚为时过早。”
“言归正传，”她语气转肃，“黑龙塔如今有一位筑基中期的塔主，三位筑基初期的执事，分别传授‘炼神’、‘法术’、‘通识’三大功课。到了塔内自会引见。”
“黑龙塔收徒，贵精不贵多，固定名额仅三十人。我派素来团结，在这片海域的修真门派中，足可排进前五。”
“附近海域较大的修真门派，还有海风岛、鲸歌岛、幽暗洞、幽冥船等十余个。其中以鲸歌岛势力最强，其岛主乃是金丹真人！”她特意强调了金丹二字。
燕妮不时提及“玄门正道盟”——那是一个跨越流派、甚至秘境的庞然大物，由数位元婴陆地神仙联合创立，维系着整个修真界的铁律。
在修真界，金丹称真人，元婴便是陆地神仙。
化神期？那是与天地同寿的传说！
“《玄门正道盟约》第一条，”燕妮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但凡筑基成功，便是玄门正道盟成员，受盟约铁律庇护。炼气期弟子，亦有条款保护。”
林昭静静聆听，与张存元所述相互印证，确认二人皆未欺瞒，心中对这修真界的铁血法则有了更深体认。
楼船前行，途经一座巨岛。海风中，忽地传来阵阵幽咽泣诉之音，如怨如慕，直透神魂。
“是海中鲛人的歌声。”燕妮指向窗外，“此乃海风岛，海风派山门所在。”
林昭目光扫过，只见曾在凡俗叱咤风云的霸下壮汉，正随接引人下船，乘一叶小舟卑微地驶向岛屿。修真界中，旧日辉煌不过尘泥。
“鲛人会伤人么？”林昭问道。他对秘境生灵所知，仅限于《万妖图录》。
“生性胆小，见人即遁。”燕妮摇头，随即语气转冷，“但这无尽海中，多的是修炼成精的海兽大妖，其中不乏凝聚妖丹的凶物。便是修真者遇上了，也是九死一生之局，切记小心。”
林昭望向茫茫无际的浩瀚海面，心头微沉。这汪洋深处，他那几门炼体功法所需的奇珍辅助药材，还能寻到么？人间虽有周玄鲁继续搜集，可短期内怕是难以送入此间了。
‘罢了！’他眼底厉色一闪，‘若无药材，便以水磨工夫硬熬！只要筑基功成，寿元两百载，足够将功法推到圆满！’念头通达，心绪复归平静。
“师姐，若要返回凡尘俗世，该当如何？”林昭再问。
“返回凡间？”燕妮略显惊讶，“需前往中央群星阁，那里设有通往人间的跨界传送阵。不过耗费之巨，足以让筑基修士心头滴血。若只是寄送物品，可寻【灵鹤坊】。此乃玄门正道盟下设机构，专司此类传送事宜。”
林昭默默记下。筑基之前，归途渺茫。
交谈间，楼船已驶近一座巨大岛屿。云雾缭绕中，两座百丈高的漆黑巨塔并肩耸立，塔身狰狞如远古巨兽的脊骨，散发出沉重压抑的气息，直插云霄，令人望之生畏。
“师弟，到了。”燕妮轻拍林昭肩膀。
林昭起身，行囊沉甸。
燕妮瞥了一眼他鼓胀的包裹，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看来林师弟在凡间收获颇丰啊，带着不少修真界的物件？”
“些许粗陋之物，难入师姐法眼。”林昭谦逊回应。
燕妮掩口轻笑，不再多言。前方雾气骤然散开，一头庞然大物现出身形！
那物形似狰狞恶蛟，通体覆盖厚重黄铜甲片，铆钉密布，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最骇人的是其头颅顶端，一根烟囱般的器官正喷吐着灼热白气，发出低沉压抑的“呜呜”咆哮，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林师弟莫惊，”燕妮语气轻松，身形已如一片落叶，轻盈飘落在机关兽宽阔的脊背上，“此乃塔主炼制的‘黑龙9号’机关兽。塔主除精通水修之道，于炼器一途亦是宗师级人物。”她看向林昭，“师弟既已是传奇境先天武宗，上来应是无碍。”
林昭点头，足下发力！
轰隆！
他身形如陨石坠地，重重砸在机关兽背部！
咔嚓！嘎吱——！
沉重的黄铜甲板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黑龙9号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下一沉，激起大片浑浊海浪，冰冷的水花劈头盖脸溅了燕妮一身！
“惭愧，”林昭站稳身形，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在下身子骨…沉了些。”
他身负传奇武宗根基，兼修数门炼体奇功，筋骨之重远超寻常修士想象。
“无妨，”燕妮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湿透的灰色道袍紧贴身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看着脚下哀鸣的机关兽，无奈笑道：“只要别把这塔主的心肝宝贝压垮便好。”
林昭抬眼望向岛屿。莽苍山林覆盖百里海岛，古木参天，枝叶蔽日，深处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猛兽低吼，凶戾之气弥漫林间。
黑龙9号缓缓靠岸，如释重负般停下，不再动弹。
燕妮当先引路，林昭紧随其后。
那两座刺破云霄的黑龙塔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山高路远。
林昭刻意放慢脚步，迁就燕妮。燕妮虽身怀轻身术法，但此刻谈兴正浓。
不多时，两人已行至黑龙塔巨影笼罩之下。森然的压迫感自高耸塔身传来。
“走，先带你去拜见塔主。”燕妮停下脚步，指向那七层黑塔，“新入门弟子，须得拜见这位老人家。他常年居于塔顶。”那第七层，便是筑基修士清修之地，威压如狱。
林昭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眼中精光内敛，肃然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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