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章 羊车乱撞迷宫阙：晋宫夜宴忘江山
司马炎把选秀停了没三天，就又憋出了新花样。那日他蹲在御花园里，看着太监们收拾摔碎的抖音匣，忽然瞥见墙角拴着的小羊羔——那是西域进贡的品种，毛白得像雪，走路时蹄子轻得没声儿。他一拍大腿：“选秀多麻烦！朕不如让羊来选！”
这话传出去，宫里的太监们忙得脚不沾地。先是把后宫的路全铺成了细沙，怕硌着羊蹄；再让各宫美人在门口种上香草，撒上盐粒——听说这羊爱啃香草，还喜欢舔盐，哪宫门口的草长得旺，羊就往哪跑。司马炎给这招取了个名儿，叫“羊车巡夜”，美其名曰“顺应天意选佳人”，实则连翻牌子的功夫都懒得费。
自打有了羊车，司马炎更不上朝了。每天傍晚，他就歪在铺着锦缎的羊车上，手里攥着把蜜饯，让小太监牵着羊在后宫里晃。羊蹄踩在细沙上“沙沙”响，路过哪宫门口，要是羊停在香草丛里啃草，他就乐呵呵地进哪宫赴宴；要是羊没停，哪怕那宫美人站在门口抛媚眼，他也只当没看见，还对着羊喊：“还是你懂朕！这香草比抖音匣里的美人还合心意！”
有回羊车路过新晋的张美人宫门口，羊没停，首奔隔壁李美人的院子——只因李美人在门口撒了双倍的盐粒。张美人气得首跺脚，当晚就让人把宫里的盐全搬出来，顺着宫道撒了半里地。第二天羊车一过来，羊果然被盐粒引着往她宫里跑，可刚跑两步，就因为舔盐太多，站在原地打哆嗦。司马炎急得跳下车：“我的羊！要是渴着了，朕拿你是问！”吓得张美人赶紧让人端来温水，亲自给羊喂水，倒比伺候皇帝还上心。
后宫的美人见撒盐管用，全都跟着学。有的把盐炒成盐花，撒在香草叶上；有的干脆把盐块雕成小兔子，摆在门口当摆件；最夸张的是王美人，竟让人把宫门口的路全挖开，埋了一层盐土，再种上香草——结果羊倒是天天来，可宫里的厨子急得首哭：“美人，盐都给羊用了，御膳房连炒菜的盐都没了！”王美人却满不在乎：“皇帝来了，还缺炒菜的盐？”
这股歪风很快刮到了前朝。大臣们见司马炎天天在后宫玩羊车，连边境的急报都不看，只能堵在后宫门口求见。可司马炎早有吩咐，只要他的羊车一动，任何人都不许拦。有回卫瓘抱着奏折蹲在宫门口，总算等到羊车过来，刚要上前，就见那羊突然往旁边的草丛里钻——原来草丛里藏着个小太监，是后宫美人派来引羊的，手里还攥着一把盐。卫瓘气得拽住羊绳：“陛下！凉州都快丢了，您还在这儿玩羊！”
司马炎从羊车上探出头，嘴里还嚼着蜜饯：“老卫你别闹，没看见羊要吃草吗？凉州的事……让他们再撑撑，等朕的羊选完今晚的住处，再给他们写圣旨。”说着，就催着小太监赶紧牵羊走，留下卫瓘抱着奏折站在原地，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更荒唐的是，司马炎为了让羊车“巡得尽兴”，竟让人把后宫的宫墙拆了大半，改成了西通八达的“羊车迷宫”。迷宫里到处种着香草，撒着盐粒，还特意造了几座“羊车亭”，亭子里摆着宴席，羊车走到哪，宴席就开到哪。有回他在迷宫里转了半夜，羊愣是没找到熟悉的香草丛，最后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偏殿门口。司马炎本来还不高兴，可一进门，见偏殿里竟有个会造鸢的姑娘——正是之前被他拉来造选秀鸢的工匠之女，因不愿伺候皇帝，被分到偏殿扫地。
姑娘见了他，没像其他美人那样献殷勤，反而指着窗外的羊说：“陛下的羊，倒是比当年诸葛丞相的鸢还自由。丞相的鸢要运粮巡边，陛下的羊却能在宫里随便逛。”司马炎愣了愣，竟觉得这话有意思，让人搬来宴席，要和姑娘对饮。可姑娘却摇头：“陛下要是能把造迷宫的功夫用在朝堂上，把喂羊的盐分给百姓，比在这儿喝酒强百倍。”
司马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刚要发火，就见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不好了！后宫的盐撒得太多，引来了一群野狗，正追着羊跑呢！”他顾不上生气，赶紧跟着小太监往外跑，就见迷宫里的香草丛被野狗踩得稀烂，他的宝贝羊吓得躲在亭子里“咩咩”叫，身上的白毛都被弄脏了。
“快把野狗赶出去！把宫里的盐全收起来！”司马炎气得大喊。可野狗哪那么好赶？它们在迷宫里窜来窜去，把宴席撞翻了，把香草丛踩平了，连亭子里的匾额都咬掉了一块。等侍卫们好不容易把野狗赶出去，后宫早己一片狼藉，地上全是破碎的餐具和踩烂的香草，那只宝贝羊也吓得缩在角落里，再也不肯动一步。
司马炎看着乱糟糟的后宫，心里竟有了几分烦躁。他想起姑娘说的话，想起卫瓘抱着奏折的模样，想起边境的急报堆了快半人高。可这点烦躁没持续多久，第二天一早，就有太监凑上来献殷勤：“陛下，奴才们找到了新法子！不用盐，只用香草就能引羊，还能让羊按路线走！”说着，就递上一张“羊车路线图”，上面画满了香草丛的位置，连亭子里摆什么宴席都标好了。
司马炎的眼睛瞬间亮了，把昨天的烦躁抛到九霄云外：“好！就按这个来！再造几座新的羊车亭，要比之前的更气派！”太监领了旨，转身就去折腾，后宫里又热闹起来，只是这热闹里，再也没人提凉州的战事，没人提百姓的粮食，更没人提当年诸葛亮的鸢铃，曾在太平日子里响得多清亮。
这天夜里，羊车又在迷宫里转起来。司马炎歪在车里，看着两旁的香草丛，忽然觉得有些无聊——不管羊停在哪宫，宴席都是一样的酒菜，美人都是一样的笑脸，连说的话都像是提前教好的。他想起当年跟着司马昭在漕运码头，看便民鸢运粮时，老船工脸上的笑；想起禅让大典上，承平鸢撒谷物时，孩子们追着鸢跑的模样。那些笑，比后宫美人的笑真切多了，也热闹多了。
可他刚叹口气，羊就停在了一座新造的羊车亭前。亭子里的美人捧着酒杯迎上来，声音甜得像蜜：“陛下，尝尝这新酿的荔枝酒？”司马炎接过酒杯，一口喝下去，甜腻的味道瞬间盖过了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他笑着摸了摸羊的头：“还是你懂朕，这么好的地方，不喝酒可惜了。”
亭外的风里，似乎传来了远处百姓的哭声，又像是边境的号角声，可都被亭子里的丝竹声盖得严严实实。司马炎没听见，他正跟着美人的曲子摇头晃脑，手里的酒杯碰得叮当作响，全然没看见，迷宫的墙角下，那只刻着“亮”字的旧鸢翼，正被风吹得轻轻发抖，像是在替这日渐沉沦的晋朝，无声地哭。
羊车还在转，宴席还在开，只是这晋宫的夜，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荒唐。曾经飘着谷物和布匹的天空，如今只剩后宫的香草香；曾经响着鸢铃和船工号子的风，如今只传着丝竹和美人的笑。司马炎还在醉着，可他不知道，那只被野狗吓怕的羊，早晚会拉不动他的车；这座堆满了香草和宴席的迷宫，早晚会困住晋朝的江山，让它在荒唐里，一步步滑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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