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森然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几度。
赵卫东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上却依旧逞强：“怎……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们敢做还怕人说？”
他以为陆琛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他。毕竟这里是公社，人多眼杂，他不敢真的动手。
然而，他低估了陆琛的怒火。
陆琛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沉稳地向他逼近。那感觉，不像是一个知青，更像一头即将捕食的猎豹，每一步都踏在赵卫东的心跳上。
赵卫东彻底慌了。他色厉内荏地喊道：“陆琛，你别乱来！你想打人吗？大家都看着呢！”
陆琛在他面前站定，巨大的身高差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缓缓抬起手。
赵卫东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陆琛的手，只是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
这个动作，比打他一顿更具侮辱性。
“赵卫东。”陆琛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有的人，输了考试，只是输掉一个机会。但有的人，输了人品，就输掉了一辈子。”
他收回手，目光扫过赵卫东身边那几个噤若寒蝉的知青。
“路是自己选的。是选择与光明为伍，还是与阴暗为伴，你们自己掂量。”
说完，他不再看赵卫东一眼，转身回到苏青禾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布包。
“我们走。”
苏青禾对他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坦然离去。
赵卫东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想放几句狠话挽回颜面，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彻底输了。不仅输掉了考试，更输掉了最后一点尊严。
回到知青点的牛车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来时是悲壮，回去时则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考得好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考砸了的人，则沉默地缩在角落，神情黯然。
苏青禾、陆琛、刘燕和王静坐在一起。王静虽然有些题目没答上来，但大部分会的都做出来了，心情还算不错。
“青禾，陆琛，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们了。”王静由衷地说，“要不是你们，我连考场都不敢进。”
“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苏青禾笑着说。
牛车吱吱呀呀，载着一群心思各异的年轻人，回到了熟悉的红星大队。
考试结束了，但等待成绩的日子，却是一种更深的煎熬。
知青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又处处透着不平静。大家每天照常出工，但干活时都有些心不在焉。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悬着一块石头，不上不下。
苏青禾和陆琛则恢复了之前的学习节奏。他们没有因为考完了就松懈下来，而是开始阅读陆琛带来的那些更深奥的书籍，有大学的教材，甚至还有一些外文原著。
在他们看来，高考只是一个起点，而不是终点。未来的路还很长，知识的海洋更是浩瀚无垠。
一天晚上，两人照例在小茅屋里看书。
苏青禾正在翻译一篇医学相关的德语文献，遇到了一个生僻的词组，查了半天词典也没找到合适的释义。
她有些苦恼地蹙起了眉。
“怎么了？”陆琛放下了手中的《高等数学》，凑了过来。
“这个词组，‘Seelenbli’，首译过来是‘灵魂盲视’，但放在医学语境里，感觉不太对。”苏青禾指着书上的单词说。
陆琛看了一眼，沉吟片刻，然后用铅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写下两个汉字。
“应该是‘精神性失明’。”他解释道，“特指视觉器官完好，但大脑皮层无法识别物象的一种病症。”
苏青禾恍然大悟。这个解释精准而专业，绝不是单靠查词典能得出的。
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懂这个？”
陆琛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不愿多谈：“以前……看过一些相关的书。”
苏青禾没有再追问。她知道，陆琛身上有很多秘密。他的家庭，他的过往，都像一个谜。但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愿意告诉她。
她只是由衷地赞叹：“陆琛，你懂的真多。感觉就没有什么能难住你。”
听到她的夸奖，陆琛的耳根，在昏黄的灯光下，竟微微有些泛红。苏云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轻咳了一声。
“你也不差。”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变得有些温馨而暧昧。
苏青禾低头继续翻译，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陆琛待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安宁，充实，又总有不期而遇的惊喜。
时间就在这种平静而又带着一丝期待的等待中，悄然滑向了1978年的春天。
万物复苏，田野里的麦苗开始返青，光秃秃的树枝也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成绩，却迟迟没有下来。
这份漫长的等待，消磨着所有人的耐心。知青点里，渐渐又有了些悲观的论调。
“都过去这么久了，是不是不发榜了？”
“我听说这次考得好的人太多了，录取名额又少，咱们乡下知青，希望渺茫啊。”
就连王静，也开始变得忧心忡忡。
只有苏青禾和陆琛，依旧淡定如初。他们坚信，付出过的努力，一定会有回报。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辆邮局的绿色自行车，载着一个巨大的帆布邮包，出现在了通往红星大队的乡间小路上。
“信来啦！信来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知青点瞬间沸腾了！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从宿舍里，从田地里，从各个角落冲向大队部。他们知道，那沉甸甸的邮包里，装着他们的命运。
邮递员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他擦了擦汗，从邮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信件。
“红星大队知青点的录取通知书，都在这儿了！我念到名字的，上来领！”
他的话音刚落，现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死死地盯着邮递员手中的那叠信。
“王静！”
第一个名字被念到。
王静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首到刘燕激动地推了她一把，她才如梦初醒，颤抖着走上前，从邮递员手中接过了那个决定她一生的信封。
她撕开信封，当看到“海城师范学院”几个鲜红的大字时，眼泪瞬间决堤。
“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她抱着刘燕，哭得像个孩子。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接着，邮递员又念了几个名字。有人欢喜，有人失落。每念到一个名字，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骚动。
“刘燕！”
“到！”刘燕激动地跑上前，领走了自己的通知书——省城农业大学。
苏青禾由衷地为她们感到高兴。
然而，随着信封越来越薄，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
怎么还没有她和陆琛的名字？
“……以上，就是红星大队所有的录取通知书了。”邮递员将最后一封信发完，整理了一下邮包，准备离开。
什么？
苏青禾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没有？
怎么会没有？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苏青禾和陆琛。
他们是知青点公认的学霸，是这次高考最有希望的两个人。可现在，所有人都拿到了通知书，唯独没有他们。
“怎么回事？苏青禾和陆琛怎么会没考上？”
“不可能吧？他们俩考不上，谁还能考上？”
赵卫东和林美玲躲在人群后面，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赵卫东更是得意地想起了自己那天在考场外放的狠话。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政审！肯定是政审出问题了！
苏青禾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下意识地看向陆琛。
陆琛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他可以接受自己考不上，但他绝不相信苏青禾会考不上。她的实力，他最清楚。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从大队部的办公室里响了起来，尖锐地划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大队长愣了一下，连忙跑进去接电话。
几分钟后，他拿着话筒，满脸震惊地跑了出来，甚至忘了挂电话。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飞快地搜索，最后定格在苏青禾和陆琛身上。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和变形，对着他们俩大声喊道：
“苏青禾！陆琛！快！快去接电话！是……是京城大学招生办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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