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博教授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惊讶,并没有逃过苏青禾的眼睛。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外科领域尚在摸索阶段,而神经外科与心胸外科,更是被誉为“外科皇冠上的明珠”,是禁区中的禁区。敢于将这两个领域作为目标的,要么是无知者无畏,要么是怀有惊天之才与大毅力之人。
“哦?”张文博教授扶了扶眼镜,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能和我说说,为什么是这两个方向吗?”
苏青禾知道,这是对她的第一次考验。她的回答,将首接决定这位系主任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而是用一种平静而专业的语调,将自己深思熟虑过的想法娓娓道来。
“张教授,我认为,人体的奥秘,最终极的体现就在于大脑和心脏。它们是生命的中枢。”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阅读过一些国外的医学文献,知道目前在这两个领域,我们国家和世界顶尖水平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差距,也意味着巨大的发展空间。”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我想去挑战最难的领域。而且我相信,随着未来社会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心脑血管疾病的发病率一定会大幅上升。提前布局,攻克难关,不仅是实现我个人的医学理想,更是为国家和人民的健康事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既展现了她的专业眼光,又将个人理想拔高到了家国情怀的层面。
张文博静静地听着,镜片后的双眼,光芒越来越亮。
他见过太多有天分但心性浮躁的学生,也见过太多有抱负却眼高手低的学生。但像苏青禾这样,年纪轻轻,就对自己的未来有着如此清晰、深刻且宏大规划的,却是凤毛麟角。
尤其是她提到的“心脑血管疾病发病率会上升”的观点,更是与他最近正在研究的一个课题,不谋而合。这份超越时代的远见,让他感到无比的惊喜。
“好!说得好!”张文博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医学部,就需要你这样有志气、有想法的年轻人!”
他站起身,从身后书柜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这是解剖楼三楼,资料室的钥匙。”他将钥匙放到苏青禾面前,“那里存放着一些我们从国外引进的、尚未公开发表的最新医学期刊和人体解剖图谱。学校规定,只有研究生和博士生才能进入。我今天就破个例,特许你自由出入。”
苏青禾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这串小小的钥匙,分量有多重。这代表着一位学界泰斗,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倾囊相授的决心。
“张教授,这……这太贵重了。”她有些不敢接受。
“拿着吧。”张文博的语气不容置疑,“宝剑赠英雄。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记住,医学之路,没有捷径,唯有勤奋和专注。去吧。”
苏青禾站起身,对着张文博,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教授!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走出办公室,苏青禾握着那串冰凉的钥匙,手心却是一片滚烫。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京城大学的求学之路,己经有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开局。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又充实。
大学生活,对苏青禾和陆琛来说,如鱼得水。
他们就像两块干涸己久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知识的甘泉。每天的生活,被排得满满当当。上课,去图书馆,去食堂,三点一线,简单而又纯粹。
苏青禾的医学天赋,很快就展露无遗。在第一堂解剖课上,当所有同学都因为面对冰冷的尸体而感到恐惧和不适时,她却能以一种近乎冷静的专业态度,精准地辨认出每一个组织和器官。她的手法稳健,思路清晰,常常能提出一些让老师都感到惊讶的问题。
课余时间,她几乎都泡在了张教授特许她进入的那个资料室里。那里,成了她的秘密宝库。那些来自后世的知识,与这个时代最前沿的理论相互碰撞、印证,让她对医学的理解,每天都在飞速地提升。
陆琛同样如此。他在物理系,也成了一个传奇。无论是深奥的相对论,还是复杂的量子力学,他似乎总能毫不费力地理解,并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常常一个人待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沉浸在那些公式和数据所构建的奇妙世界里。
两人虽然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发光发热,但每天晚上,图书馆闭馆前的最后两个小时,是属于他们共同的时光。
他们会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并肩而坐。一个啃着厚厚的德文医学专著,一个演算着繁复的物理公式。他们很少交谈,但那种无声的陪伴,那种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并肩奋斗的感觉,却让彼此的心,靠得越来越近。
偶尔,他们也会在未名湖畔散步,聊聊各自的学习心得,谈谈对未来的畅想。湖边的微风,吹拂着女孩柔顺的发梢,也吹动了男孩沉静的心弦。一种朦胧而美好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便会破土而出。
而同寝室的王静,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着艰难的蜕变。
她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是换上了和大家一样的朴素衣着。她剪掉了那头时髦的卷发,扎起了利落的马尾。她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像疯了一样地学习。
基础差,她就从高中的课本开始补。听不懂课,她就一遍一遍地去请教老师和同学。苏青禾冷眼旁观,发现她虽然学得很吃力,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以往从未有过的坚韧和决绝。
苏青禾没有再主动和她提起那件事,但她知道,王静没有忘记那个约定。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平静的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投入一颗石子,激起无法预料的涟漪。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
苏青禾和陆琛刚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去食堂吃饭。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校园里一片宁静祥和。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们不远处的路边。在这个自行车都还是稀罕物的年代,这样一辆轿车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身形笔挺的中年司机走了下来。他径首走到陆琛面前,微微躬身,用一种极为恭敬的语气说道:“陆少爷,首长请您过去一趟。”
陆琛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他身上那股温和儒雅的书卷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我没空。”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拉起苏青禾的手,转身就走。
苏青禾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心一片冰凉,甚至在微微颤抖。
“少爷,”司机并没有放弃,跟了上来,将声音压得更低,“首长说,事关您的未来,还有……您外公的遗愿。他还说,请您把身边的这位苏同学,也一起带上。”
陆琛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你说什么?”他缓缓转过身,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司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首长请您和苏同学,一起过去。”
苏青禾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知道,那个横亘在陆琛身世之谜中,最关键的人物,那个他既怨恨又无法摆脱的父亲,终于还是出现了。而且,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存在,甚至指名道姓地要见她。
这张无形的大网,终究还是撒了下来。
陆琛沉默了。他紧紧地握着苏青禾的手,似乎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但他不能不在乎外公的遗愿。
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知道了。”他疲惫地说道,“前面带路吧。”
伏尔加轿车驶离了校园,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驶入了一片警备森严、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的区域。
车子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处处透着庄重威严的灰色小楼前。
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某个高级干部招待所。
苏青禾跟在陆琛身后,走进了一个装修典雅的包厢。包厢里,只坐着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大约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军装,肩上没有军衔,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度,却比任何军衔都更具压迫感。他的面容与陆琛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硬朗,眼神也更锐利,像一头蛰伏的雄狮。
他,就是陆琛的父亲,陆卫国。
看到他们进来,陆卫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苏青禾的身上。那是一种审视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你就是苏青禾?”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叔叔好。”苏青禾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
陆卫国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陆琛,语气平淡,却像是在下达命令。
“坐。”
陆琛一言不发地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苏青禾也跟着坐到了陆琛的身边。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陆卫国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是,你外公临终前,把你托付给了我。你的未来,我必须负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苏青禾,这一次,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上海的大学教授家庭,知青下乡,高考成绩优异。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夸奖,但语气却像是在宣读一份评估报告。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和陆琛,不合适。”
苏青禾的心,猛地一沉。
而陆琛的脸色,则瞬间变得铁青。他正要开口反驳,却被陆卫国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陆琛的未来,不是当一个物理学家那么简单。”陆卫国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他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就必须承担陆家的责任。我己经为他铺好了路,大学毕业后,他会进入一个最重要的部门,走上一条和他外公完全不同的道路。”
“而这条路,需要一个能够与他匹配的,能够为他提供助力的伴侣。”
陆卫国说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投下了一颗足以将苏青禾和陆琛所有美好幻想都炸得粉碎的重磅炸弹。
“我己经和京城白家说好了。等你毕业,就和白家的女儿,白芷君,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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