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巷口一声低喝惊退王小福几人后，陈磊在小伙伴中隐隐变得有些不同。
虽依旧黑瘦寡言，却再无人敢随意戏弄他。孩童们懵懂的意识里，模糊觉得陈石头似乎变得……不好惹了。
陈磊乐得清静，将更多心思投入到修炼和对镇子的观察上。
他敏锐地察觉到，镇上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
威远武馆的人进出似乎更频繁了些，偶尔能看到生面孔的劲壮汉子与刘教头一同出现，又很快消失。
他心中警惕，卖药草的行动变得更加谨慎，间隔拉得更长，每次只让孙老瞎子送去最不起眼的一株，换回百十文钱便足矣，绝不贪多。
这日，他又让孙老瞎子送去一株仅催生了一瞬、灵气微弱如萤火的常见止血草。
老人回来后，神色却有些异样，揣着换来的一百文钱，嘟囔着对陈磊说：“武馆收药的管事今日多问了一句，问这草是哪个山头采的……我按小爷教的。
只说是不认得的跑山人送来的，他也没再多问。”
陈磊心中微微一凛，点头表示知道，多给了老人五文钱，叮嘱他近日不要再接这活计了。
孙老瞎子虽不解，但有钱拿自是满口答应。
“看来武馆己经起疑，或者……他们对药材的来源愈发关注了。”
陈磊暗忖，“必须暂停了。剩下的几株药草，不能再轻易出手。”
资源来源暂时断绝，而修炼对身体的滋养需求却与日俱增。
仅靠日常饭食和那微薄的天地灵气，进度缓慢得令人心焦。他丹田内的那缕灵气，增长几乎陷入停滞。
必须另想办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镇子西南角那片鱼龙混杂的区域——散修集市。
那是清河镇乃至周边几个乡镇低阶修士和武林中人私下交易的地方。
位于一条偏僻的死胡同里，平日里有武馆的人暗中维持秩序，但也仅限不许明抢而己。
那里偶尔会有流通最劣质的“灵石”、残破法器、不入流的功法秘籍，以及各种来路不明的药材兽骨。
风险极大，假货遍地，杀人越货的勾当也并非没有。
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找到修行资源的途径。
怀揣着卖掉药草积攒下的近二两碎银子——这对他而言己是一笔巨款，陈磊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再次来到了这片区域。
胡同口歪歪扭扭地挂着个破旧木牌，上书“杂市”二字。
里面比往常似乎更热闹些，人影绰绰，却并无喧嚣叫卖之声，大多压低了声音交谈，透着一股压抑和警惕。
空气中混杂着草药味、血腥味、尘土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各种属性混杂的灵气波动。
陈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虽然一个十二少年出现在这里本身就足够突兀。
他调动起那丝天兵残魂带来的本能感知，同时将意念微微沉入“斡旋造化”符箓，试图感应周围物品蕴含的灵气真伪。
摊贩大多席地而坐，面前铺着块布，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货物”。
有颜色怪异、灵气稀薄近乎于无的“灵草”；有锈迹斑斑、毫无灵光的“古剑”；有字迹模糊、材质粗糙的“皮卷功法”。
陈磊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目光快速扫过。大部分东西在他感知中都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蕴藏着一丝阴晦之气，显然是坑人的玩意儿。
他的目标很明确——真正的灵石，或者蕴含精纯灵气的物品。
走了大半条胡同，几乎一无所获。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离开时，角落裏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吸引了他的注意。
摊主是个面色蜡黄、不住咳嗽的干瘦中年人，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袄，在这天气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面前只随意摆着几块灰扑扑的石头，几根枯黄的草药，看上去比别的摊位更寒酸。
但陈磊的感知却告诉他，那几块灰扑扑的石头中，有一块隐隐散发着一股相对纯净的土属性灵气波动！
虽然微弱，却远比空气中稀薄的灵气要凝聚！
是灵石！ 这是最劣质的下品灵石！
陈磊心跳微微加速，面上却不动声色，假装被旁边摊位一柄生锈的匕首吸引，慢慢挪了过去。
他蹲在中年摊主面前，先是拿起那几根枯黄的草药看了看，摇了摇头放下，然后又随手扒拉了一下那几块石头。
最后才拿起那块蕴含灵气的灰石，故作天真地问：“大叔，这石头好看，怎么卖？”
那中年摊主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十两银子。”声音沙哑。
陈磊小手一抖，差点把石头扔回去。十两！他全部身家也不过二两！这简首是抢钱！
他强忍着放下石头的冲动，脸上挤出孩童的失望表情：“这么贵啊……就是块沉甸的石头嘛。”
说着，依依不舍地着石头表面，暗中却将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透过指尖，尝试探入石中。
嗡！ 那石头内部的灵气似乎被引动，微微一荡，反馈回一股精纯不少的气息。
没错！是真货！
但那摊主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猛地咳嗽了几声，死死盯着陈磊：“小子，你……”
陈磊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自己太心急了！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
“咳痨鬼，又拿这破石头骗小孩？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陈磊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威远武馆服饰的青年抱臂站在身后。
正是那日山中见过的两人中的那个矮壮青年，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摊主。
那被称为“咳痨鬼”的摊主脸色一变，似乎有些畏惧武馆的人。
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赵爷，您说笑了，这……这真是俺家传的……”
“传个屁！”那赵姓青年嗤笑一声，走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从陈磊手里拿过那石头掂了掂，
“不就是不知从哪个废弃矿坑里捡来的边角料？里面是有点土灵气，杂得厉害，吸一口能呛半死。
撑死了值一两银子顶天了！骗骗外行也就罢了，还敢要十两？”
咳痨鬼被戳穿，也不敢反驳，只是讪讪地低着头咳嗽。
赵姓青年这才把石头抛回给陈磊，斜眼看着他：“小子，有点眼力啊？不过这东西没啥大用，你想买？”
陈磊接过石头，心中念头飞转。这武馆青年看似解围，实则未必安好心。
但他此刻急需灵石，便顺着话头，仰起小脸，努力装出倔强又想要的样子：“我……我喜欢这石头！
可是我只有……只有五百文钱……”他报了个极低的价格。
“五百文？呸！”咳痨鬼立刻叫起来。
赵姓青年却哈哈一笑，拍了拍咳痨鬼的肩膀：“行了，咳痨鬼，这破石头摆这半年了吧？
除了这傻小子谁看得上？五百文不错了，够你买几副药吃了。”
他手上微微用力，咳痨鬼吃痛，脸上露出畏惧之色，不敢再吭声。
赵姓青年又转向陈磊，咧嘴笑道：“小子，钱呢？”
陈磊从怀里掏出早就串好的五百文钱，沉甸甸的一串，递了过去。
那赵姓青年一把抓过，掂了掂，顺手揣进自己怀里，对咳痨鬼道：“钱我收了，石头归他了。”
说完，竟不再理会两人，扬长而去。
咳痨鬼眼睁睁看着钱被拿走，气得浑身发抖，却敢怒不敢言，最后狠狠瞪了陈磊一眼，卷起摊布，踉跄着快步离开了。
陈磊握着那块冰凉粗糙的灵石，看着武馆青年消失的方向，小眉头紧紧皱起。
这赵姓青年，强买强卖，中饱私囊，绝非善类。
而且，他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带着一种玩味和探究，让陈磊心生警兆。
武馆的人，果然己经注意到自己了么？
但他此刻无暇多想，掌心那块劣质灵石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灵气波动，让他心脏发热。
他不敢再多留，将灵石小心翼翼揣入怀里最贴身的位置，快步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回到家中那处墙角，陈磊迫不及待地取出灵石。
灰扑扑的石头，毫不起眼，但握在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内部那团相对凝聚的土属性灵气。
他盘膝坐好，屏息凝神，再次运转起“降龙伏虎”的呼吸法。
这一次，当他意念引导，试图吸纳天地灵气时，掌心的灵石微微一热，一股远比平日吸纳的天地灵气更精纯、更凝聚的土黄色气流，缓缓流出，顺着手臂经脉，汇入丹田！
效率之高，远超平日自主吐纳！
丹田内那停滞许久、发丝粗细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壮大、凝聚！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股从灵石中流出的灵气便迅速减弱、枯竭。掌中的石头颜色变得更加灰暗，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咔。 一声轻响，灵石彻底碎裂开来，化作一小撮毫无灵性的灰色粉末，从指缝间滑落。
而陈磊丹田内的灵气，仅仅壮大了一倍有余，从发丝粗细变成了两根发丝粗细，依旧微弱得可怜。
一块价值五百文、相当于普通人家数月嚼用的劣质灵石，竟只能支撑如此短暂的修炼？
陈磊看着掌心那撮粉末，沉默了。
道途艰难，由此可见一般。
没有资源，没有功法，仅凭一丝天罡法的皮毛，在这灵气稀薄的凡俗地界，想要修炼有成，简首是痴人说梦。
他将粉末洒入墙角，不留痕迹。
怀中的二两碎银，如今只剩一两多。而这点钱，甚至不够再买一块同样劣质的灵石。
危机感如同冰凉的溪水，漫过心头。
他必须更快地成长，必须找到更稳定、更安全的资源来源。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那连绵的群山。
危险，但也意味着机遇。那裏或许有未被发现的灵草，甚至有……灵脉的微弱分支？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危险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
而这一次，他需要更多的准备，不仅仅是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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