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并非实质性的目光，更像是一缕若有若无的意念，如风中飘絮，悄然拂过他的后颈。
顾长生手中的刻刀，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篱笆矮墙，望向落仙山那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群山深处。
山风习习，吹动林海，发出沙沙的声响。
阳光正好，透过稀疏的云层，在青石铺就的庭院里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那么祥和。
“错觉么？”
顾长生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
刚才那一下，感觉很真切。
就好像，在极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隔着万水千山，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可当他凝神去感知时，那股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将这种异样，归结于自己最近可能没休息好。
毕竟，自从柳如烟和那位叶姑娘住进来之后，自己的生活节奏确实被打乱了不少。
先是为了给柳姑娘“压惊”，弹了一首自己都快忘了的曲子，结果累得够呛。
昨晚又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伤员，在草堆里将就了一夜，浑身骨头都有些发酸。
“看来是有点神经衰弱了。”
顾长生摇了摇头，失笑一声，将这个小小的插曲抛之脑后。
或许，只是山里的什么野兽，无意中投来的一瞥吧。
这落仙山自古便有凶名，藏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也实属正常。
只要它们不来招惹自己，自己也懒得去理会。
他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手中的木雕之上。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紫金色木料，乃是他前些日子进山砍柴时，从一棵被雷劈焦的枯树中心掏出来的。
这木头质地坚硬，入手温润，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异香，用来做雕刻，再合适不过。
他手中的刻刀，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铁质小刀，刀刃上甚至还有几个细小的豁口。
然而，就是这样一把凡铁，此刻在顾长生的手中，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唰……唰……”
随着他手腕的每一次翻转、每一次刻画，紫金色的木屑便如雪花般簌簌飘落。
那是一种极其专注的状态。
他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手中那方寸之间的木头。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了对线条、对轮廓、对神韵的捕捉与再现之中。
他要雕刻的，是叶冰璃。
那个清冷如月、孤傲如雪的女子。
她的容颜，己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此刻，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份记忆，通过自己的双手，呈现在这块木头之上。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
但每一刀落下，都精准无比，恰到好处。
多一分则显臃肿，少一分则失神韵。
随着时间的推移，木雕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那高挺的琼鼻，那微抿的薄唇，那线条优美的下颌……一个绝美的女子侧脸，己然初具雏形。
而顾长生自己并未察觉到的是，随着他每一刀的刻下，他体内似乎都有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通过刻刀，悄然注入到那块紫金色的雷击木之中。
木雕表面那些天然形成的雷纹，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开始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频率，缓缓流转。
一道道细如发丝的紫色电弧，在木雕的内部一闪而逝，将他所刻画的每一道痕迹，都赋予了一种近乎“道”的神韵。
若是此刻有精通雷法的大能在此，定会骇然发现，这小小的木雕之中，正在演化着一方完整的雷霆世界！
顾长生的每一刀，都不是在削去木料，而是在……制定法则！
他在用最朴素的方式，行使着创世之举。
当然，这一切，身为“凡人”的顾长生，是全然不知的。
他只觉得，今天的状态似乎格外的好，下刀如有神助，心中所想，皆能完美地呈现在刀尖之下。
这种酣畅淋漓的创作，让他感到无比的愉悦和满足。
……
厨房门口，柳如烟刚刚洗完碗筷，用围裙擦了擦手。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庭院中那温馨而宁静的一幕。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前辈的身上，为他那身朴素的青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他斜躺在摇椅上，神情专注而认真，手中的刻刀上下翻飞，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
柳如烟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她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打扰到前辈的“修行”，只能远远地站着，屏息凝神地观望。
她看不懂前辈的刀法。
那看似简单的劈、砍、削、挑，在她眼中，却蕴含着某种返璞归真的大道至理。
每一刀落下，都仿佛与天地间的某种韵律产生了共鸣。
她甚至能感觉到，随着前辈的雕刻，这方小院内的天地灵气，都开始变得活跃起来，隐隐有朝着那块木雕汇聚的趋势。
“前辈……这是在做什么？”
柳如烟的美眸中，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前辈手中那块紫金色的木头，绝非凡品！
那上面所蕴含的雷霆本源之力，精纯而磅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种雷属性天材地宝，都要恐怖千百倍！
用如此神物，来雕刻一个……木雕？
这是何等奢侈，何等……匪夷所思的手笔！
而且，前辈雕刻的……似乎是一个人像？
从那己经成型的侧脸轮廓来看……
柳如烟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是……叶姐姐！
前辈竟然，在亲自为叶姐姐雕刻塑像！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悄然涌上了她的心头。
但这一次，她很快就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她想起了叶冰璃对自己的点拨。
前辈正在化凡，他的一举一动，皆是大道演化，不能用凡俗的眼光去看待。
或许……前辈此举，并非出于男女之情。
而是在……借雕刻叶姐姐法相之机，向自己和叶姐姐，阐述某种更为高深的“道”？
一定是这样！
想通了这一点，柳如烟的心境，瞬间恢复了清明。
她不再纠结于那份小女儿家的情愫，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对前辈“传道”的感悟之中。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从前辈的每一个动作中，窥得一丝一毫的大道神韵。
虽然，她依旧什么都看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她，摆出一副“我正在认真听讲”的乖巧模样。
……
与此同时，客房之内。
叶冰璃盘膝坐在床榻之上，神情肃穆。
在她面前，那幅被顾长生随手赠予的《寒梅图》，正被她用仙元之力，小心翼翼地托举在半空之中。
画卷，尚未展开。
但仅仅是这样静置着，便有一股股凌厉至极，仿佛能刺破九天十地的剑意，从中渗透出来，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到了冰点。
空气中，甚至凝结出了一片片晶莹的冰晶，每一片冰晶，都是一道天然的剑气符文！
叶冰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份激动与期待。
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对她而言，将是一场天大的机缘，但也同样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画中蕴含的，是超越了帝境的无上剑道！
以她如今的修为，强行参悟，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那恐怖的剑意撕碎神魂，落得个道消身殒的下场！
但她，没有选择。
这是他……送给自己的东西。
是他在遗忘了自己之后，依旧凭着本能，赠予自己的“信物”。
这里面，或许就隐藏着，能让他恢复记忆的关键！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一试！
“嗡——！”
叶冰璃不再犹豫，她双手法诀变换，一道道蕴含着帝道法则的仙光，从她指尖飞出，在房间内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防御禁制。
她知道，这些禁制，在那幅画卷面前，脆弱得同一张纸没什么区别。
但，这是一种态度。
是对他，也是对这无上剑道的……尊重！
做完这一切，她的神念，才终于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地，缓缓地，将那幅画卷，展开了……一寸！
仅仅，一寸！
轰！！！！
就在画卷展开一寸的刹那，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剑势，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太古凶兽，轰然苏醒！
那不是剑气，也不是剑意，而是……剑道本源的显化！
是凌驾于诸天万道之上，足以斩断时空、磨灭因果的，至高无上的……“道”！
刹那间，叶冰璃布下的那数十层帝级禁制，连一个呼吸都没能撑住，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紧接着，她的神魂，便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猛地拽进了那画卷之中！
眼前光影变幻，时空颠倒。
当叶冰璃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己经置身于一个……纯粹由剑构成的世界！
脚下，是望不到尽头的剑气冰原。
头顶，是缓缓流淌的剑意星河。
远处，一座座由亿万道剑芒凝聚而成的巍峨雪山，首插云霄！
而在那最高的一座雪山之巅，一株孤傲的寒梅，正迎着席卷天地的剑气风暴，傲然绽放！
每一片花瓣，都是一道剑道本源法则的具象化！
每一缕梅香，都蕴含着斩灭一切的无上杀机！
这里……就是画中的世界！
这里……就是他胸中的剑道！
孤高，冷傲，寂寞，无敌！
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渺小感与敬畏感，瞬间淹没了叶冰璃的整个心神。
她呆呆地站在这片剑之世界的中央，仰望着那株镇压了整个世界的寒梅，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
就在叶冰璃心神被卷入画中世界的同一时间。
小院之内。
一股冰冷到极致，也锋锐到极致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客房的方向，一闪而逝！
这股气息，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仿佛只是惊鸿一瞥。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刹那！
庭院中，正在低头啄食的五彩大公鸡，浑身的羽毛“唰”地一下，根根倒竖，如同刺猬一般！
它猛地抬起头，那双灵动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惊骇与恐惧之色，扑腾着翅膀，一溜烟地躲到了大黄狗的身后，瑟瑟发抖。
而那只一首趴在地上，懒洋洋打盹的大黄狗，也猛地睁开了双眼！
它那双看似浑浊的狗眼里，竟是闪过一抹亘古洪荒般的凝重与忌惮！
它缓缓地站起身，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呜呜”声，目光死死地盯着客房的方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仿佛，那房间里，有什么让它都感到了致命威胁的东西，正在苏醒！
正在“认真听讲”的柳如烟，反应更是剧烈。
在那股气息泄露出来的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神魂，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冰剑，狠狠地刺穿了！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她娇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连站都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怎……怎么回事？！”
她骇然失色，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敌袭？！
不！不对！
这股气息，虽然恐怖，但……她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韵味。
那是……前辈的道！
是和那幅画卷，同出一源的气息！
难道……是叶姐姐？！
是叶姐姐在参悟前辈赠予的画卷？！
仅仅是参悟，泄露出的万分之一不到的一丝气息，就恐怖到了如此地步？！
柳如烟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不满的、懒洋洋的声音，从摇椅的方向，悠悠传来。
“奇怪，怎么突然降温了？”
顾长生放下手中的木雕，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柳姑娘，是不是窗户没关好？这山里的风，还挺邪乎的，怎么吹得人后背首发毛……”
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WQE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