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正面交锋后，顾家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饭桌上，王秀兰不再指桑骂槐，顾岚也不再冷嘲热讽，但那种沉默的压力，比争吵更让人窒息。她们就像两只潜伏在暗处的狼，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
苏渔却毫不在意。她每天雷打不动地冲一碗麦乳精，当着婆媳二人的面，慢条斯理地喝下去。每当看到王秀兰和顾岚眼中那嫉妒又不敢发作的火苗，她心里就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这是她应得的。
然而，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和平。王秀兰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她现在隐忍不发，不过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说，在想新的招数。
更重要的是，那封决定她命运的回信，还安安稳稳地躺在她的枕头底下。
她必须尽快把它寄出去。
村里没有邮局，寄信得去七八里地外的公社。她一个新媳妇，无缘无故往外跑，肯定会引起王秀兰的怀疑。她必须找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下午，苏渔在缝补衣服时，故意“哎呀”一声，把针掉在了地上。她假装找了半天，然后对坐在门口纳鞋底的王秀兰说：“妈，我这针找不着了，家里的线也快用完了。我想去公社的供销社买点针头线脑回来。”
王秀兰眼皮都没抬，声音冷淡：“急什么。过两天让你爸去公社开会，顺便让他给你带回来就是了。”
“那怎么行。”苏渔立刻接话，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和憧憬，“我想买点红色的棉布和丝线。顾岩在信里说，部队里好几个战友都当爸爸了，他羡慕得紧。我想着，提前给咱们未来的大胖孙子做两件小衣裳、绣两双虎头鞋，沾沾喜气。老人家不都说，这样能把孩子早点盼来吗？”
她又一次把“大胖孙子”这面护身符给祭了出来。
果然，王秀兰纳鞋底的手顿住了。她抬起头，狐疑地打量着苏渔。苏渔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澈，充满了对未来孩子的向往。
王秀兰心里那点怀疑被打消了大半。哪个当婆婆的不盼孙子？儿媳妇有这份心，总归是好事。再说了，买针线花不了几个钱，她总不能连这点钱都拦着，否则传出去，村里人又要戳她脊梁骨了。
“要去就快去快回，别在外面瞎逛荡。”王秀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是同意了。
苏渔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妈。”
她回屋，从自己陪嫁的木箱子里，翻出几张压在箱底的一毛两毛的零钱。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私房钱。然后，她将那封信小心地贴身藏好，外面套上一件打了补丁的旧外套，就准备出门。
刚走到院门口，顾岚从屋里窜了出来，拦住她：“嫂子，你去公社啊？正好，我也有点事，跟你一块去。”
苏渔心里一沉。顾岚这是王秀兰派来监视她的。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好啊，两个人路上还有个伴。你要去办什么事？”
“我……”顾岚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我一个同学在供销社当售货员，我去找她说说话。”
苏渔点点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去公社的路是条土路，坑坑洼洼。顾岚一路上都在旁敲侧击，问她是不是藏了私房钱，问她顾岩的津贴到底有多少，还问她是不是真的想生孩子。
苏渔滴水不漏地应付着。她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顾岚原封不动地传回王秀兰的耳朵里。
“我哪有什么私房钱，这几毛钱还是我出嫁前我妈偷偷塞给我的。至于津贴，顾岩在信里也没细说，就寄了那么点票据回来，你也看到了。”苏渔叹了口气，语气真诚，“小姑，我知道你和妈都盼着我能早点生孩子。其实我比谁都急。要不然，我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天天把生孩子挂在嘴边呢。”
这番话说得顾岚哑口无言。她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挤兑苏渔，结果人家自己先摆出了一副“我为顾家传宗接代愁白了头”的架势，让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到了公社，两人首奔供销社。苏渔真的就只在柜台前挑了最便宜的针线和一小块红布头，一共花了一毛五分钱。顾岚在旁边看得分明，见她确实没买别的，心里的戒备也松懈了几分。
就在顾岚跟她的那个售货员同学炫耀自己新做的的确良衬衫时，苏渔开口了。
“小姑，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趟茅房。”苏渔捂着肚子，脸色微微发白。
“茅房在那边，你自己去吧，我在这等你。”顾岚正聊得起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好。”
苏渔低着头，快步走出了供销社。
她没有去茅房，而是绕到了供销社的后面，然后沿着一条小路，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向了那个绿色的邮政所。
邮政所里人不多。苏渔走到柜台前，心脏“砰砰”首跳。她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和几分钱的邮票钱，递给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接过信，看了一眼地址，是寄往边疆部队的。他熟练地盖上邮戳，随手将信扔进了身后的一个大邮袋里。
“好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苏渔如闻天籁。
她看着那封信消失在邮袋里，仿佛看到一只白鸽，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振翅飞向了遥远的北方。
成了！
她成功了！
苏渔走出邮局，感觉外面的阳光都明媚了几分。她甚至有心情在路边的小摊上，花五分钱买了一小包酸甜的果丹皮。
她没有立刻回供销社，而是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晃了回去。
“你怎么才回来？掉茅坑里了？”顾岚一见她，就没好气地抱怨道。
“人多，排了会儿队。”苏渔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然后将手里的果丹皮递了过去，“刚才路过看到的，想着你爱吃酸的，就给你买了点。”
顾岚愣住了。她没想到苏渔会主动给她买东西。虽然只是一包不值钱的果丹皮，但这个举动，还是让她有些意外。她狐疑地接过纸包，捏了一片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算你还有点良心。”她嘟囔了一句，脸色缓和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顾岚没再像来时那样咄咄逼人。苏渔的这一手“怀柔”策略，暂时稳住了她。
回到家，王秀兰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她们回来，立刻投来审视的目光。
顾岚抢先一步，把苏渔买针线花了多少钱，以及给她买了果丹皮的事都说了。
王秀兰听完，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她搞不懂，这个儿媳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她小气吧，她还知道给小姑子买零嘴。说她大方吧，一罐麦乳精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王秀兰心里很不舒服。
苏渔没有理会婆婆探究的目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将买来的红布和针线放在炕头。
看着那块鲜艳的红色，她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笃定。
信己经寄出去了。
快则半月，慢则二十天，一定会有回音。
从现在开始，她要做的，就是等。
等那个男人，把她从这个泥潭里，拉出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WQJ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