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缓缓浸染云溪村的山脊。风从山谷深处涌来，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吹得屋前的竹林哗然作响，仿佛天地在低语，预示着一场风暴的临近。林战站在老屋的石阶上，手中紧攥着那张来自镇教育局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上的字不多，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心：
“暂停”二字，轻飘飘如落叶，却足以压垮一座山。
他抬头望向西边的天际，乌云如铁幕般压来，仅剩的一缕残阳被吞噬殆尽。远处，“星语园”的小屋在山腰若隐若现，像一颗被遗落在荒野的星星，孤寂而倔强地亮着。那是他和陈曦、小芽，还有村里十几个孩子共同的梦——一所真正属于山村孩子的启蒙学堂。可如今，梦的根基，正被一场无形的风雨侵蚀。
林小芽蹲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用一根细长的树枝轻轻拨弄着一只迷路的蜗牛。她穿着林战亲手缝补的蓝布裙，发间扎着一条褪色的红头绳，小脸专注得像在研究宇宙的奥秘。
“爸爸，你看，蜗牛爬得好慢呀，但它一首在走呢。”她仰起头，眼睛像山泉一样清澈，映着天边最后一丝微光。
林战蹲下身，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轻轻捋到耳后，声音低沉却温柔：“是啊，慢一点没关系，只要不停下。”
他没说出口的是——有些事，走得再慢，也可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冲走。
就像十年前，那场暴雨冲垮了通往村外的唯一小桥，也冲走了他妻子的生命。如今，另一场“雨”又要来了，而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守住些什么。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透，林战便独自踏上了去镇上的路。山路泥泞，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却走得坚定。他不是去抱怨，也不是去乞求，他是去争取——为那些还没走进课堂的孩子，为那个在夜里画星星的小女孩，为他自己心中那点不肯熄灭的光。
教育局的办公楼藏在镇子深处，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楼，墙皮斑驳，走廊空旷得能听见回声。办事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翻了翻档案，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林先生，政策调整，我们也没办法。除非有企业或社会组织愿意接手，否则项目只能搁置。”
“那……如果有人愿意呢？”林战问，声音沙哑。
“那得签协议、做评估、重新立项。”对方推了推眼镜，“时间至少三个月，资金不能少于二十万，还得有持续运营能力证明。”
二十万。林战在心里默念。那不是一笔小钱。他这些年省吃俭用，修路、买书、给孩子们买冬衣，账户上剩下的钱，连买一台新投影仪都不够。他不是没想过找人合作，可谁会愿意把二十万投进一个连网络信号都不稳定的山村？投进一群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孩子身上？
他走出大楼时，天空己阴沉如铁。风卷着落叶在街角打转，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他站在街口，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忽然觉得，自己和云溪村，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回到村里，林战没有回家，而是绕道去了“星语园”。
小屋静静立在山坡上，木门半掩，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是小芽用旧铁片和贝壳做的，风一吹，叮叮当当，像星星在低语。他推开门，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书架上，照在那张崭新的课桌上——那是他亲手用老茶树的木料打的，桌面还刻着一行小字：“愿你如星，照亮自己，也温暖他人。”
他坐在桌前，久久未动。
墙上贴着孩子们画的画：有飞向月亮的风筝，有长着翅膀的书本，有牵着手的父子。最中间，是一幅林小芽的《星语园开学第一天》——画中，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站在门口迎接小朋友，小芽穿着红裙子，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山间奶爸》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手里举着一面小旗，天空飘着彩虹。
他忽然想起陈曦第一次来村里的样子。她穿着白衬衫，背着双肩包，站在破旧的村小门口，说：“这里不是缺老师，是缺希望。而希望，是可以种出来的。”
他以为自己在建一所学校，其实，他是在守护一群孩子眼里的光。
可光，也需要燃料。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
是小芽。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红外套，背着小书包，手里提着一个竹编的饭盒，小脸被山风吹得红扑扑的。
“爸爸，我给你送饭啦！”她笑着，像一缕阳光照进阴霾。
她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是热腾腾的红薯粥，还有一小碟腌萝卜，最上面，放着一颗煮鸡蛋。
“我让王奶奶多放了点糖，你说过，甜的东西能让人有力气。”她眨眨眼。
然后，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画，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这是我画的！你看，这是‘星语园开学第一天’！你站在这里，我站在这里，陈老师在讲课，还有小石头、阿花、小胖，他们都来上学了！我们都笑着呢。”
林战看着那张画，笔触稚嫩，色彩却明亮得刺眼。画中的天空，布满了星星，每一颗都写着一个孩子的名字。
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小芽，如果……星语园开不成了，你会难过吗？”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会啊。但妈妈说过——‘只要心里有星星，天黑也不怕。’”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这里，有一颗你给的星星。”
林战再也忍不住，将女儿紧紧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小小的，却像一团火，灼热了他的心。
那天夜里，山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像大地在哭泣。林战坐在灯下，翻开那本厚厚的项目计划书——那是他和陈曦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封面己经磨损，边角卷起，页脚还沾着茶渍和小芽的蜡笔印。
他一页页翻过：
第一章：愿景——让每个孩子都能看见山外的世界
第三章：课程设计——自然教育、乡土文化、基础学科融合
第七章：资金预算——初期投入18.6万，三年内实现自给自足
数字冰冷，理想滚烫。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战子，人活一世，不为挣多少钱，是为做一件对得起良心的事。”
他合上计划书，抬头望向窗外。雨幕如织，天地混沌。可就在那一瞬，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云层——是远处山脊上，一户人家的灯亮了。
像一颗星。
深夜，手机忽然震动。
是陈曦。
“林战，我刚听说了。”她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温和而坚定，像山间不息的溪流，“别放弃。我这边联系了一家专注乡村教育的公益基金会，他们下周要来湘西考察，我争取让他们顺路来云溪村。明天我就带人上山，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战望着窗外的雨幕，久久未语。
然后，他轻轻说：“好。”
雨还在下，可天边，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十年前，他和妻子在村口老茶树下的合影。她笑着，手里捧着一本旧书，书名是《星星的种子》。
他轻轻抚摸着照片，低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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