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潮湿的凉意掠过青翠的林梢,卷起层层叠叠的绿浪,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艰难地穿透云层,将连绵起伏的山峦染成一片暗沉的琥珀色。远处山道蜿蜒如蛇,被暮色吞噬的尽头仿佛蛰伏着未知的阴影。林战站在木屋前的石阶上,肩上扛着新砍的柴火,粗布衣襟被汗水浸透后又被山风打湿,黏在结实的背上。他凝视着山道的方向,眉头拧成两道浓重的山岭,额角的汗珠在微光中闪烁,像凝结的露水。
“爸爸!爸爸!我抓到一只萤火虫啦!”林小芽的童声如银铃般从屋后传来,她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跳着跑出,小手高举着一个竹篾编的小笼子,笼中萤火虫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绿光,仿佛一颗不愿熄灭的星辰,在暮色中倔强地亮着。她碎花裙摆沾着草屑,发辫歪斜地扎成两个小揪,布鞋上沾着泥点,却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将整个山野的生机都揉进了眼睛里。
林战眉间的褶皱瞬间舒展,嘴角浮起暖如春溪的笑意,蹲下身时,衣袖拂过石阶上被雨水浸润的青苔:“慢点跑,当心摔着膝盖,你王婶给的药膏可不够用了。”
“我不怕!我比小鹿还灵活呢!”林小芽骄傲地挺起胸脯,小辫子随着动作晃荡,像枝头跃动的雀尾。她将笼子递到林战眼前,眼睛亮得仿佛盛满了整片夏夜的星河:“爸爸看,它是不是像星星掉进了笼子里?”
林战接过笼子,指尖轻轻触碰竹篾的纹理,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儿脸上:“萤火虫是山里的小精灵,它们晚上要回家找妈妈,和星星一样,都有自己的家。我们看看它,就让它回家找妈妈,好不好?”
林小芽歪着头,睫毛扑闪如蝶翼,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它要是找不到妈妈,会哭的。”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小模样滑稽又可爱,却让林战心头猛地一颤——他不知道孩子的母亲在哪里,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在这世上。但此刻,他必须成为林小芽的天,她的地,她唯一能依靠的山。
父女俩并肩坐在屋前的石台上,笼中的萤火虫轻盈地舞动着光点。林小芽将小脑袋靠在父亲肩头,声音像沾了蜜糖般甜软:“爸爸,今天王老师夸我写字有进步,还说我画的山和树特别像真的,像爸爸带我去看过的那些山!”
“是吗?”林战将她搂得更紧,下颌蹭过她柔软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山风般的粗粝与温柔,“我闺女就是聪明,将来一定能考上城里的学堂,看看山外的大江大海,看看高楼比山还高的地方。”
“可我不想离开大山。”林小芽突然嘟起嘴,小手攥紧父亲的衣角,声音里染上一丝不安,“这里有爸爸,有小鹿斑斑,有会唱歌的溪水,还有晚上会眨眼的萤火虫。外面太吵了,我怕……怕迷路,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林战喉结滚动,目光望向远处被乌云压低的山巅。三年前,他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归来,带着一身未愈的伤与更深的秘密,隐入这片莽莽群山。他曾是令敌人胆寒的“战狼”,代号“林战”,在跨境任务中被背叛者暗算,整支小队葬身火海,唯有他拖着残躯逃入深山。他本欲在此了却残生,却在溪边捡到了襁褓中的林小芽。那个啼哭的幼崽,像一颗破土的新芽,将他冻僵的心重新捂热。
“等你长大了,你会明白,有些路,不得不走。”他声音低沉,带着山峦般的重量,“但无论你走到哪里,爸爸都会在你身后,像这座山一样,永远守着你。”
话未落,山风陡然转急,卷起满地枯叶,天边传来闷雷的轰鸣。乌云如泼墨般翻涌,一道狰狞的闪电劈开夜幕,瞬间照亮了山道尽头几个模糊的身影——他们步伐整齐,装备在电光中泛着冷光,显然不是普通的山民或游客。
林战瞳孔骤然收缩,如狼般警觉地站起身。柴火散落在地,他浑然未觉,只死死盯着那几道逼近的人影:“他们……找到这里了?”
他最恐惧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小芽,快进屋!”他转身急促地喊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紧绷,“把门窗都关紧,别出来!”
林小芽被父亲突然的严厉吓住,小脸煞白,但仍乖乖转身往屋里跑。临进门时,她突然回头,声音带着颤抖:“爸爸,你会进来吗?”
“当然,爸爸马上就来。”林战竭力挤出笑意,但眼底的冷冽己如寒冰凝结。他弯腰迅速将散落的柴火堆进屋内,动作间,床底暗格中一把裹着油布的战术匕首露了半截寒光——那是他用三年时光打磨的利刃,曾饮过敌人的血,此刻,或许又要染上新的腥红。
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如万马奔腾。林战检查完每一扇窗户的栓锁,确保它们能抵挡任何外力冲击。这间木屋是他一斧一凿亲手搭建的,老松木的纹理里浸透了他的汗水与心血,此刻却像一艘即将迎击惊涛的孤舟。
“小芽,躲进地窖!”他压低声音,将女儿引向屋角的暗门,“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明白吗?”
林小芽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倔强地咬着下唇点头。地窖门合上时,她突然伸出小手,将一幅蜡笔画塞进林战掌心——画上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三人站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女人笑得温柔,仿佛能融化整座山峦的积雪。
“爸爸,我们一定会团聚的,对吗?”她带着哭腔小声问道。
林战喉咙哽住,用力点头,将画纸折好塞进胸前的口袋。地窖门缓缓闭合,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他心头如刀绞的痛——那画中的女人,是他用匕首在战场上刻下的亡妻面容,也是林小芽从未见过的母亲。
雨势愈发狂暴,屋檐下的水帘如瀑布倾泻。林战背靠木门而立,战术匕首己握在手中,刀刃在雨光中泛着冷冽的青芒。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种菜养鸡的山野奶爸,而是那个令敌胆寒的“战狼”——但此刻,他只有一个身份:林小芽的父亲。
山道上,脚步声踏着雨幕逼近。林战能清晰听见皮靴碾碎碎石的声响,甚至能嗅到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那不是暴雨带来的潮气,而是来者身上未散的杀意。
“林战,三年了,你倒是会藏。”一个沙哑的声音穿透雨帘,带着金属般的寒意,“没想到,堂堂‘战狼’,如今成了奶孩子的山民。”
林战眼神如刀,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既然找到我,就该知道,这趟浑水,你们趟不起。”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门外的脚步声骤然停滞,林战能感觉到数道杀意如毒针般刺向自己。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沉寂三年的战意如岩浆翻涌——这一战,他不仅要护住身后的小芽,更要揭开当年背叛的真相。
山雨如幕,父爱如盾。而地窖深处,林小芽蜷缩在黑暗中,紧攥那幅画,指尖颤抖着在墙上刻下:“爸爸,你一定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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