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那通不愉快的电话,像一片阴云,在张景琛心头盘桓了两日,连带着别墅里的气氛也似乎比往常更沉闷几分。李雨桐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低气压,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日常的起居和工作,尽量不去触碰那根敏感的弦,心中的那份沉重感却并未减轻。
这天下午,张景琛将一份精美的邀请函放在李雨桐的办公桌上。
“明晚集团有个商业酒会,需要女伴陪同出席。”他的语气是一贯的公事公办,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主要是协助记录一些会谈要点,应付一些必要的社交寒暄。”
李雨桐拿起那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邀请函,指尖微紧。商业酒会,名流云集,觥筹交错。上一次陪同参加类似场合的记忆并不愉快,周桂芬当众的刁难言犹在耳。她本能地想要退缩,找个借口推辞。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仅仅是张景琛的生活助理,更是“雨桐设计工作室”的创始人。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更加认定她上不了台面。
她抬起头,迎上张景琛的目光,这一次,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忐忑和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坚定。
“好的,张总。我会准备好。”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应承下工作任务的坦然。
张景琛几不可察地微一颔首,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既然决定要去,就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李雨桐没有再去求助陈小燕,也没有选择张景琛之前让人送来的那些昂贵礼服。她用自己的收入,精心挑选了一件款式简约大方、剪裁得体的深蓝色及膝礼服裙,颜色沉稳却不显老气,线条流畅,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身形,又不过分张扬。搭配了一双高度适宜的银色细跟凉鞋和一只小巧的手拿包。
酒会当晚,当她整理好妆容,从客房走出来时,等在外面的张景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数秒。
她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突出了清丽的五官和明亮的眼神。深蓝色的礼服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洗尽铅华般的从容与雅致。没有怯懦,没有不安,只有一种准备好了的、沉静的力量感。
“走吧。”张景琛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率先向门外走去。
景盛集团包下的酒店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与身着华服的女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笑。
当张景琛携李雨桐步入会场时,依旧吸引了不少或明或暗的注视。这位年轻的景盛总裁身边再次出现了同一位女伴,本身就足以引人遐想。
然而,这一次的李雨桐,与初次亮相时己判若两人。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张景琛身后,眼神躲闪。她始终保持着落后他半步的得体距离,姿态从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恰到好处的微笑。当张景琛与商业伙伴交谈时,她会安静地在一旁倾听,适时地递上名片,或者在张景琛眼神示意下,与对方的女伴或随行人员寒暄几句。
有人认出她是之前中标景悦咖啡馆项目的设计师,好奇地问起她的工作室。
李雨桐没有回避,也没有借机攀附张景琛的关系。她落落大方地接过话题,清晰而简洁地介绍“雨桐设计工作室”的设计理念和业务范围,言语间充满了对自身专业的自信和热爱。
“我们工作室目前主要专注于中小型商业空间和精品住宅的设计,注重空间与人的情感连接,追求在预算范围内实现最优的设计效果。”
她的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态度不卑不亢。她不再仅仅是“张景琛的助理”,而是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值得被认真对待的身份——“设计师李雨桐”。
张景琛在与旁人交谈的间隙,偶尔会分神留意她一眼。看着她从容地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言谈得体,举止有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光芒。她不再是需要他时刻守护的脆弱藤蔓,而是在他身边,悄然生长起来的一株木棉,有了独立的枝干和迎接风雨的底气。
而此刻,在宴会厅一个相对僻静、却能俯瞰全场的角落,周桂芬正端着一杯香槟,冷眼注视着这一幕。
她是作为张家的女主人受邀出席的,本想看看儿子是否会带哪个门当户对的千金亮相,却没料到,看到的依然是李雨桐。
与第一次在晚宴上见到那个穿着廉价礼服、在她几句话下就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女人相比,眼前的李雨桐,简首像换了一个人。
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从容镇定,那种在谈论自己事业时眼中闪烁的自信光芒,那套虽不奢华却极其贴合她气质的着装……周桂芬不得不承认,这个她一首看不起的女人,身上确实多了一些东西,一些属于独立女性的、难以被轻易忽视的光芒和底气。
她看到李雨桐站在张景琛身边,不再显得突兀或格格不入,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看到儿子偶尔投向李雨桐的目光里,少了平日的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关注?
周桂芬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保养得宜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她承认李雨桐似乎比之前“像样”了些,但这远远不够!
这点所谓的“事业”,在庞大的景盛集团和张家底蕴面前,不过是小打小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一个需要靠自己抛头露面、辛苦经营小工作室才能立足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她儿子?怎么担当得起张家未来主母的重任?
根深蒂固的门第之见,像铜墙铁壁,牢牢盘踞在她心里。李雨桐此刻展现出的这点进步和光芒,非但没有打消她的疑虑,反而让她更加坚定了要阻止两人关系继续发展的决心。她绝不允许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被这样一个女人“蛊惑”。
周桂芬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也冷却了她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动摇。她放下酒杯,整理了一下披肩,脸上重新挂起属于张家女主人的、得体而疏离的微笑,向着人群中心走去。
这场酒会,对于李雨桐而言,是一次成功的亮相,是她凭自身力量站稳脚跟的宣言。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只是坚定了要将她排除在外的决心。无形的较量,在觥筹交错的华美表象下,无声地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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