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哭喊声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屋里刚刚升腾起的所有暖意。
苏成“霍”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紧绷如弓，他下意识地挡在了妻儿身前，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仿佛外面不是一个求食的妇人，而是一群索命的饿狼。
刘氏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她一把将苏林揽进怀里，用身体护住孩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这种饥饿压倒一切的年景。他们都清楚，一旦被人知道家里有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全家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苏清清身上。这锅肉是她带来的，这祸事，也是她引来的。
然而，苏清清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没有惊慌，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镇定。她迅速放下筷子，对苏成说道：“爹，你先把锅端下去，快！用盆扣上，别让味儿再跑出去。娘，你把桌上的肉和菜收起来，藏到床底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成和刘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虽然手忙脚乱，但还是立刻按照她说的去做。苏成忍着烫手，将那口要命的铜锅端进了里屋；刘氏则飞快地将桌上剩下的生肉和蔬菜用一块破布包好，塞进了最里面的床板下。
外面的拍门声愈发急促，张婶的哭嚎中己经带上了绝望的哀求：“苏家兄弟，弟妹！我知道你们为难，可狗蛋真的要不行了！我就求一碗热汤，让他暖暖身子，就算是死，也做个饱死鬼啊！”
这话说得凄厉，听得人心头发颤。
苏清清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不能再拖了。拖得越久，外面聚集的人就越多，到时候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她走到灶台边，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从锅里舀了大半碗滚烫的汤。汤里还带着几片菌菇和菜叶，她想了想，又用筷子将里面几块细碎的肉末也一并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端着碗，对同样紧张地看着她的苏成和刘氏说：“爹，娘，你们别出声，在屋里看好小林。我去开门。”
“清清，不行！太危险了！”刘氏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苏成也沉着脸摇头：“要去也是我去。”
“爹，你出去，他们只会觉得你是心虚。”苏清清冷静地分析道，“让我去。我一个女娃，端着一碗汤出去，他们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作不出来。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她轻轻挣开刘氏的手，端着那碗冒着蒸腾热气的汤，一步步走向门口。
她没有立刻打开门，而是隔着门板，提高声音说道：“张婶，你别拍了，门都快让你拍散了。我这就给你开门。”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清清这才拉开门栓。
“吱呀”一声，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夹杂着雪粒子和土腥气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她一个哆嗦。
门外，张婶正趴在门上，满是褶子的脸上挂着泪痕和鼻涕，一双眼睛通红，充满了血丝。在她身后不远处，还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邻居，他们像黑夜里的孤狼，远远地窥伺着，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渴望的光。
看到开门的是苏清清，张婶愣了一下，随即目光便被她手中那碗热汤死死地吸引住了。那浓郁的香气，让她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清清丫头……”
不等她说完，苏清清便将手中的碗往前一递，语气平静地说道：“张婶，家里也没什么吃的。这是我们今天运气好，在后山一个猎户废弃的窝棚里找到的半块兽骨，熬了一下午，就得了这么点汤。你快拿去给狗蛋喝吧，热乎的，能暖暖身子。”
她这番话说得坦然无比，既解释了肉香的来源，又点明了食物的稀少。一块骨头熬的汤，既能救急，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她家藏了多少粮食，从而引起更大的祸端。
张婶呆呆地看着那碗汤，汤色浓郁，上面还飘着几点油花，几片不知名的菌子和菜叶更是显得无比珍贵。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碗，那碗的温度透过粗糙的陶土传来，烫得她一哆嗦，却仿佛是世间最温暖的慰藉。
“谢谢……谢谢你清清丫头……”张婶的眼泪再次决堤，她捧着碗，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嘴里不停地道着谢，转身就跌跌撞撞地往自己家跑去。
苏清清没有立刻关门。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远处那几个观望的身影。那些人被她的目光一扫，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默默地退回了黑暗中。
一个女娃，敢在深夜独自开门，还能如此镇定地拿出食物，这份胆识，让那些原本心怀不轨的人也不由得掂量掂量。更何况，她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也断了旁人再来讨要的念头。毕竟，谁家也不会为了一碗骨头汤，就闹得撕破脸皮。
首到所有人都散去，苏清清才缓缓关上门，用门栓抵好。
一转身，她便对上了父母和弟弟那三双写满了震惊和钦佩的眼睛。
“姐，你好厉害。”苏林第一个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小脸上满是崇拜。
刘氏也走上前，摸了摸女儿冰凉的手，眼眶发红，声音哽咽：“清清，你……你长大了。是娘没用，刚才吓得腿都软了。”
苏成则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冷水，一口气喝了下去。他再看向女儿时，那眼神己经彻底变了。从前的担忧和疑虑，此刻全都化作了惊叹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这个家，仿佛在一夜之间，有了新的顶梁柱。
苏清清笑了笑，驱散了家人心中的阴霾：“好了，没事了。快把东西拿出来，我们继续吃，不然就凉了。”
经此一事，一家人吃饭的心情却再也不同。虽然依旧美味，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警惕。他们吃得很快，吃完后，苏清清立刻让父亲把铜锅和所有餐具都仔细清洗干净，用草木灰反复擦拭，确保不留一丝一毫的肉味。
夜深了，苏林己经蜷在母亲怀里睡着。苏成坐在炕沿边，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清清，今天这事……多亏了你。”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可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你说的那个山洞，真的就只有那些东西了？”
苏清清知道，父亲是在担心。今天这一关是过了，可家里的米缸早就空了，村里的情况也一日比一日差。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活活饿死。
她走到父亲身边坐下，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轻声而坚定地说道：“爹，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的。那个地方，我明天还想再去看看。”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食物可能没有了，但我想，既然是猎户留下的，说不定会有别的用得上的东西。比如……打猎的工具，或者能御寒的兽皮。总比我们待在家里啃树皮强。”
她的话，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苏成心中的涟漪。
对啊，不能等死！
他一辈子都是个勤快人，可这该死的老天爷，大旱之后又是大雪，绝了庄稼人所有的活路。他不是没想过进山，可如今的大雪封了山，野兽都躲了起来，没有经验的人进去，除了冻死饿死，不会有第二种下场。
但现在，女儿的话给了他一个新的方向。一个废弃的猎户窝棚，一个可能藏着生存希望的地方。
“好！”苏成猛地掐灭了烟锅，眼中重新燃起了光，“明天，爹陪你一起去！”
苏清清看着父亲眼中重燃的斗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不能永远依靠系统里那点微薄的积分。想要在这个世界真正地活下去，活得好，就必须带动家人，利用自己的知识和优势，找到一条真正的出路。
而这座看似危机西伏的后山，就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她所描绘的未来，不仅仅是为了找到几件工具，而是要将那座山，变成他们家，乃至整个大堰村的粮仓。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对明天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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