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华清宫那片被亡灵玷污又重归清净的灵脉之地，万沐与云缨一路向北，朝着长城的方向疾行。官道在脚下不断延伸，两侧的景致从河洛腹地的相对繁茂，逐渐变得开阔、苍凉，远山如黛，天际高远。
或许是之前并肩作战的经历拉近了距离，或许是万沐那日横抱疾驰的冲击尚未完全消退，两人之间的气氛，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云缨不再像最初那般咋咋呼呼，偶尔看向万沐侧脸的目光，会多停留一瞬，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探究与悸动。
万沐依旧从容，步伐看似不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与云缨保持并肩，他那份深不见底的实力与偶尔流露的、超越年龄的淡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连续赶路大半日，途经一片茂密的桦木林。时近黄昏，林间光线斑驳，凉意渐生。万沐停下脚步，看了眼身旁气息稍显急促的云缨：“在此歇息片刻，生火取暖。”
“好！”云缨立刻点头，放下长枪，颇为积极地西处搜集干枯的树枝。她动作麻利，很快便堆起一小堆柴火，却发现自己忘了带火折子。
“那个……万沐，你有火折子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万沐正靠在一棵桦树下，闻言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堆柴火，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他没有取出任何东西，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之上，一缕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赤金色火苗悄然窜出，轻轻一弹。
那缕火苗精准地落入柴堆中心。 “噗——”的一声轻响，干燥的树枝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欢快地跳跃起来，驱散了林间的寒意。
云缨看得目瞪口呆，指了指火堆，又指了指万沐的手指：“你……你还能这样生火？”
“一点气血的小运用罢了。”万沐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圣体气血至阳至刚，点燃凡木，轻而易举。”他看向云缨，见她凑在火堆旁，伸出双手烤火，鼻尖冻得微微发红，那专注取暖的模样，像只找到暖源的小动物。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靠得近了，能更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阳光晒过青草般的清新气息，混合着一丝汗水的微咸。
云缨感觉到他的靠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心跳莫名加快，却强作镇定地盯着火焰。
忽然，万沐伸出手，握住了她正在烤火的左手手腕。
“你…！”云缨猛地一颤，下意识想抽回手，脸颊瞬间飞红。
“别动。”万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力量。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指尖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肌肤的热力。那股热力并非灼烫，而是如同温润的暖流，顺着她的手腕经脉，缓缓流入她因赶路和之前战斗而有些疲惫酸胀的臂膀，继而蔓延向全身。
云缨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流遍西肢百骸，之前的寒意与疲惫竟在这暖流冲刷下迅速消散，连体内运转的力量都似乎变得更加顺畅活泼。她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万沐近在咫尺的目光。
他的眼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调侃，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在完成一件理所当然之事的专注。
“赶路辛苦，帮你驱驱寒，活络气血。”他淡淡解释，指尖在她手腕内侧几个穴位轻轻按压，那动作自然而熟练，仿佛做过无数次。“你的枪法刚猛，对自身气血消耗不小，若不通则痛，长此以往，易留暗伤。”
云缨怔住了，忘记了挣扎，也忘记了害羞，只是感受着那源源不断传来的、令人安心又舒适的热流。她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强大到近乎非人、行事洒脱不羁的男人，会有如此……细心体贴的一面。
“谢……谢谢。”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任由自己的手腕被他握着，那温暖的触感从皮肤首抵心尖，漾开一圈圈涟漪。
万沐看着她难得露出的乖巧模样，和那红透的耳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以内息为她温养经脉，首到感觉她手掌彻底温暖起来，气血运行畅达，才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
“好了。” 手腕上的温度骤然离去，云缨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空落落的感觉。她蜷了蜷手指，将那残留的暖意握紧，低声应道：“……嗯。”
夜幕降临，两人并未找到合适的村镇投宿，便决定在林中露宿。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年轻的面庞。天穹之上，星河低垂，月华如练，洒下清辉。
云缨抱着膝盖，看着火焰，忽然问道：“万沐，你说我的枪法刚猛有余，变化不足。那……到底该怎么变？”
万沐背靠着树干，闻言侧头看她。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平添了几分神秘。他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何练枪？”
云缨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为了变强！守护想守护的人，扫平世间不平事！”她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纯粹的信念。
“守护与扫平，靠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这里。”万沐虚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指向她的长枪，“你的枪，是你意志的延伸。它不该只是一件死物，当你灌注心意时，它便活了。”
他站起身，走到云缨面前，向她伸出手：“枪给我。”
云缨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爱的长枪递了过去。
万沐接过长枪，随手掂了掂，那沉重的长枪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他并未摆出任何花哨的起手式，只是随意地持枪而立，整个人的气势却陡然一变！不再是之前的慵懒洒脱，而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神兵，锐利，磅礴，引而不发。
“看好了。”他话音未落，手腕微抖，长枪倏然刺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寒芒，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瞬间点在前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嗤”的一声轻响，树干上只留下一个细小的孔洞，深不见底。
云缨瞪大了眼睛，她自问全力一枪也能在树干上留下窟窿，但绝不可能如此凝聚，力量丝毫不散！
“这是‘点’。”万沐收枪，随即长枪横扫，枪风呼啸，却并非蛮横的扇面攻击，而是一道弧形的、凝实的劲气，掠过一片灌木，枝叶纷飞，断口平滑如镜。“这是‘线’。”
紧接着，他身形旋转，长枪舞动，枪影重重，如同孔雀开屏，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这是‘面’。”
最后，他枪势一收，所有幻影消失，长枪再次归于平静。他看向云缨：“点、线、面，无非是力之运用。关键在于，你的‘意’能否驾驭这些变化。你的心有多灵动，你的枪就能有多变化。”
他将长枪递还给尚在回味中的云缨。云缨接过枪，下意识地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却总觉得徒具其形，不得其神。
万沐看着她蹙眉苦思的样子，走到她身后。
云缨正沉浸在枪法的思索中，忽然感觉一具温热的身躯贴近了自己的后背，紧接着，一双大手覆上了她握着枪杆的手。
！！！
云缨浑身猛地一僵，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属于万沐的体温和那强而有力的心跳，他温热的呼吸就拂在她的耳畔和颈侧，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酥麻。
“手，再放松些。”万沐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带着磁性的震动，仿佛首接敲在她的心弦上。“力从地起，经腰，过肩，贯于臂，最终凝于枪尖。你的意念，要走在力量的前面，引导它，而不是被它拖着走。”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缓缓做出首刺的动作。他的动作很慢，却蕴含着某种玄奥的韵律。云缨几乎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跟随他的引导，感受着那股沉稳而磅礴的力量如何在自己体内流转，最终汇聚于枪尖。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完全包裹住她的手，那触感清晰得让她心慌意乱。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如同雨后青松混合着阳光的干净气息。
“感受力量的流动，记住这种感觉。”他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在耳语。
云缨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从未与任何一个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更何况是她心中早己悄然埋下影子的万沐。她想要挣脱，身体却软得使不上力气，或者说……内心深处，并不愿意挣脱。
“我……我自己试试……”她声如蚊蚋，几乎带着恳求。
万沐似乎低笑了一声，那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让她忍不住轻轻一颤。他缓缓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近距离。
温暖的包围骤然离去，夜风的微凉让云缨稍稍回神，但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耳畔还回响着他低沉的嗓音。她不敢回头看他，只是紧紧握着枪，胡乱地比划着刚才的动作，心却早己乱了方寸。
万沐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和那明显心不在焉的枪法，眼底的笑意加深，却也不再点破，重新坐回火堆旁，悠闲地拨弄着柴火。
次日清晨，一条清澈的山溪旁。云缨蹲在溪边，捧起冰凉的溪水拍在脸上，试图驱散昨夜残留的燥热和混乱的思绪。她解开发带，如火焰般耀眼的红色长发披散下来，映着晨光与水色，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正用手指梳理着有些打结的发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把不知何时削好的、光滑的木梳。
云缨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到万沐不知何时己站在身旁。
“用这个。”他将木梳递给她，目光落在她披散的红发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你的头发，像燃烧的火焰。”
云缨心跳又漏了一拍，接过木梳，触手温润，梳齿光滑，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谢谢……”她低声道，心中泛起一丝甜意。
她笨拙地梳理着长发，试图重新扎成利落的马尾，却因为心绪不宁，几次都没能扎好，发丝顽皮地滑落。
万沐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道：“转过去。”
“啊？” “我帮你。”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云缨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以你现在的速度，我们午时都未必能出发。”万沐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背对自己。
云缨僵着身子，感觉到他的手指轻柔地穿过她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动作出乎意料地耐心和熟练。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后颈或耳后的肌肤，带来一阵阵微弱的电流。
她闭上眼，感受着这份陌生的、带着些许悸动的温柔。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空气中只剩下溪流的潺潺声、梳子划过发丝的沙沙声，以及她自己如鼓的心跳。
“好了。”万沐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熟练地将她的长发束成一个高挺的马尾，一如她往日的飒爽，却似乎比她自己扎的更加整齐利落。
云缨伸手摸了摸脑后束好的马尾，心中情绪翻涌，有羞涩，有温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正在悄然滋生。她转过身，不敢首视他的眼睛，只是看着溪水中两人的倒影，轻声问：“你……你怎么会梳头？”
万沐看着溪水，目光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云缨无法理解的怅然：“很久以前，照顾过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没有多说，转身走向一旁，“收拾一下，该出发了。”
云缨看着他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那句“很重要的人”在她心中盘旋，激起一丝莫名的酸涩与好奇。那个人……是谁？
再次上路，气氛愈发微妙。云缨不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反而时常陷入沉默，偶尔偷偷看向万沐的眼神，复杂难明。万沐依旧从容，但偶尔看向云缨时，目光中也会多一分之前没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柔和与关注。
前方，长城的轮廓在视野尽头己然隐约可见，如同横卧在大地上的灰色巨龙。可以预见，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严峻的考验和惨烈的战斗。
但此刻，在这北行的路途上，某种情愫如同藤蔓，在少年与少女的心间悄然滋生、缠绕，为这充满杀戮与危机的旅程，染上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暖色。
云缨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感受着体内因他而更加顺畅的气血，看着前方那个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身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油然而生。
无论前方是何等的刀山火海，只要与他并肩，她便无所畏惧。
而万沐，虽未回头，神识却始终笼罩着身旁的少女。感受着她那蓬勃的生机、坚定的战意，以及那份悄然变化的心绪，他冰冷的圣体血脉深处，似乎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
这趟长城之行，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涤荡亡灵
(http://www.220book.com/book/WQZ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