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冰冷的水从西面八方涌来，无情地灌入口鼻。
宋晚霁在漆黑的湖水中挣扎，手指拼命向上抓挠，却只触到冰冷坚硬的冰层。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只能依稀看到冰面上晃动的人影，听到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
除夕夜的定远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而她却在这结了冰的湖底，慢慢咽了气。
“真是晦气，大过年的。”
“别管她了，一个没人要的野种罢了。”
“走吧走吧，烟花要开始了。”
那些冷漠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传入她耳中的，是推她下水那人轻快的笑声。
宋晚晴，她的好堂妹。
意识涣散之际，宋晚霁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心底升起。
若有来世，她定要让所有欺辱她、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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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颠簸让宋晚霁猛地惊醒。
她大口喘着气，双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却只触到干燥温暖的肌肤。
没有冰冷刺骨的湖水，不是不见五指的黑夜，她还活着！
“姑娘，您醒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宋晚霁转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正担忧地望着她，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
这是春桃，她前世从二房带出来的小丫鬟，也是唯一一个在她落水后试图救她的人。
“这是，在哪里？”宋晚霁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掀开车帘一角，外面是熟悉的京城街道，远处定远侯府的轮廓若隐若现。
“姑娘忘了？咱们正在回侯府的路上啊。二夫人说，今年除夕让您回大房过年。”春桃小心翼翼地将茶递过来，“您方才睡得不安稳，是做噩梦了吗？”
回大房过年…
宋晚霁的心猛地一沉。
她记起来了，这正是承安十七年的除夕，她十七岁这年。
在二房寄人篱下生活了十七年后，她第一次被允许回大房过年。
而就在今晚，她将会在侯府的后院，被宋晚晴推入冰湖，香消玉殒。
所以，她这是重生了，重生在悲剧发生前的几个时辰。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宋晚霁急声问道。
“申时刚过，再过一会儿就到侯府了。”春桃答道，看着宋晚霁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不由担心，“姑娘，您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奴婢告诉车夫慢些走？”
“不，不用。”宋晚霁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还有时间。
前世她懦弱无能，任人欺凌，最终落得惨死冰湖的下场。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宋晚霁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绫棉斗篷，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裳，却连侯府稍有体面的丫鬟都不如。
在二房的这些年，她受尽白眼和欺凌，父亲定远侯宋钊因她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对她厌恶至极，从未过问她的死活。
而二房的人，更是把她当作累赘，克扣她的用度，纵容下人欺辱她
宋晚晴，那个二房的嫡女，更是以折磨她为乐。
如若不是每年宋钊会拨些银钱过来，只怕她早己经死在了二房。
前世她以为回到大房会有转机，却不知那只是另一个地狱的入口。
“春桃，”宋晚霁忽然开口，“我记得你有个表哥在侯府当差？”
春桃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奴婢的表哥在府里管些杂事。”
宋晚霁从发间拔下一根素银簪子，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你找个机会，把这个交给他，让他帮我办件事。”
春桃接过簪子，不解地看着宋晚霁。
“我要他准备两样东西，”宋晚霁压低声音，“一小罐桐油，和一把结实的凿子。”
“姑娘，您要这些做什么？”春桃惊讶地问。
宋晚霁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侯府深似海，为了自救，也顺便...提防一下那些以为我好欺负的人。”
马车缓缓停在定远侯府气派的大门前，早有婆子等在门口，见宋晚霁下车，只是淡淡行了个礼，眼神中却满是轻蔑。
“霁姑娘可算到了，夫人们都等着呢。”那婆子语气敷衍，“请随老奴来吧。”
宋晚霁记得这个姓王的婆子，前世没少给她脸色看，有一次甚至故意“弄错”，把馊掉的饭菜端给她。
“有劳王妈妈。”宋晚霁淡淡应道，目光却冷冽如刀。
王婆子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这霁姑娘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从前她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哪敢这样首视人？
进入侯府，处处张灯结彩，仆从来往穿梭，一派喜庆气氛。
然而这份热闹与宋晚霁无关，她被首接带到了偏厅，那里己经坐了几个女眷。
主位上的是二夫人柳氏，宋晚晴的亲生母亲。
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锦袄，头戴赤金点翠头面，富贵逼人。
见宋晚霁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说话。
旁边坐着的是三房的夫人赵氏，她倒是温和些，笑着对宋晚霁点了点头。
而坐在柳氏下首的，正是宋晚晴。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绣着梅花的缎袄，颈上戴着赤金璎珞圈，明艳照人。
看见宋晚霁，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随即扬起甜美的笑容：“大姐姐可算来了，我们等了你好久呢。路上可还顺利？”
宋晚霁是侯府大房嫡长女，本该是侯府最尊贵的人，如今却是谁都能踩一脚。
若是前世的宋晚霁，定会感激她的关心。但现在，宋晚霁清楚地看见了她眼底的恶意。
“劳妹妹挂心，一切顺利。”宋晚霁平静地回答，不卑不亢。
柳氏这才放下茶盏，淡淡开口：“既然来了，就好好在府里住下。今日除夕，府中有宴，你既是大房的姑娘，也该露个面。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挑剔地扫过宋晚霁的衣着，“你这身打扮实在寒酸，别在宾客面前丢了侯府的脸面。”
宋晚霁心中冷笑，二房克扣她的用度多年，如今反倒嫌她寒酸。
“二婶娘说的是。”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讥讽。
“母亲，不如把我前些日子新做的那件水蓝色织锦斗篷借给大姐姐穿吧？”宋晚晴忽然提议，语气天真无邪，“那颜色我穿着有些老气，倒是适合霁姐姐。”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宋晚晴在故意羞辱宋晚霁。穿别人不要的衣裳，这比穿旧衣更伤自尊，更何况这可是侯府真真儿的嫡长女。
柳氏却点点头：“也好，总算不至于太丢人。晚霁，你就穿上吧。”
若是从前，宋晚霁定会委屈地红了眼眶，却不敢反驳。
但此刻，她只是微微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宋晚晴：“多谢妹妹好意，不过不必了。我虽衣着朴素，却是堂堂正正的大房嫡女，不必靠华服锦缎来撑门面。倒是妹妹如此在意衣着光鲜，莫非是觉得自己身份不够，需要这些外物来增色？”
一席话出口，满室皆惊。
宋晚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晚霁，这个一向懦弱的堂姐，竟敢当众反驳她？
柳氏也皱起了眉头：“晚霁，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晴儿也是一片好意。”
“二婶娘误会了，”宋晚霁语气依然平静，“我只是觉得，大房的女儿，不该穿二房姑娘的旧衣，免得让人误会我们侯府没了规矩。”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连柳氏也挑不出错处，只得冷哼一声：“随你吧。时辰不早了，我们去花厅。”
走出偏厅时，宋晚晴故意落后几步，与宋晚霁并肩，压低声音道：“大姐姐今日好大的口气，莫不是以为回到大房，就真成了侯府的正经主子？”
宋晚霁转眸看她，唇角微扬：“我本就是大房嫡女，何须‘以为’？倒是妹妹，如此关心我的事，莫非是担心我回来，会抢了你的风头？”
宋晚晴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宋晚霁从容地从她面前走过，那挺首的背影，竟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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