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野狐岭。寒风在山坳里打着旋，发出呜呜的声响，吹动着砖窑周围的枯草，也带走人身上本就稀薄的热量。废弃砖窑里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破洞的尖啸和远处野狐岭主阵地偶尔传来的零星枪声，提醒着人们这里依然是战场。
林怀安和李石头趴在窑洞顶部的垛口后面，身上盖着能找到的破麻袋和枯草，尽量保存体温。望远镜在黑暗中作用有限，更多是靠耳朵倾听。李石头将耳朵贴近冰冷的砖石，闭着眼睛，全神贯注。林怀安则轮流监视着小路方向和两侧山坡的动静。
窑洞内部，赵大刀和孙麻子各自守着一个用砖石垒砌的简易射击孔，枪口对着外面漆黑的夜。王秀才蜷缩在角落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怀里抱着几颗手榴弹和剩余的子弹，虽然不用首接面对敌人，但紧张和寒冷让他依旧无法入睡。新兵陈小毛和刘老幺则分别潜伏在左右两侧山坡的预设警戒点上，忍受着刺骨的寒风和孤寂。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林怀安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轻轻呵出一口白气。他知道，这种寂静往往预示着风暴的来临。小鬼子白天在主阵地吃了亏，晚上很可能寻求侧翼突破。
约莫子夜时分，一首闭目倾听的李石头突然睁开了眼睛，低声道：“有动静。”
林怀安立刻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风声似乎掩盖了一切，但他相信李石头的判断。
“左边，”李石头的声音极低，像耳语一样，“小路方向，很多人，脚步很轻，但是踩碎了枯枝。”
林怀安的心提了起来。他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赵大刀，赵大刀会意，立刻摇醒了有些打盹的孙麻子，示意准备战斗。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窑洞里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左侧山坡方向传来了三声短促而逼真的鸟叫声——是刘老幺发出的示警信号！
敌人果然来了！而且是从小路方向来的！
林怀安立刻对着窑洞下方打了个手势，赵大刀和孙麻子立刻将步枪架上了射击孔。
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队黑影正沿着小路，呈散兵队形，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他们显然也发现了前方的砖窑废墟，动作变得更加谨慎。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一个黑影突然脚下一绊，似乎触动了什么。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在小路中间偏左的位置响起！火光瞬间照亮了周围，几个黑影惨叫着被掀飞出去！是林怀安设置的绊发手榴弹诡雷被触发了！
爆炸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夜晚的伪装！
“打！”赵大刀怒吼一声，手中的汉阳造率先开火！砰！
几乎同时，孙麻子和其他守在射击孔的士兵也纷纷扣动扳机！噼里啪啦的枪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窑洞顶部的李石头没有急于开枪，他冷静地搜索着目标。爆炸的火光中，他看到了一个挥舞着军刀、似乎在小声吆喝指挥的身影。他稳稳地瞄准，扣动扳机。砰！那个挥舞军刀的身影应声倒地。
遭遇突然打击和诡雷，小鬼子的队伍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很快就开始组织还击。三八式步枪清脆的射击声和歪把子机枪特有的哒哒声响了起来，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砖窑的墙壁和垛口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屑。
“机枪！找掩护！”赵大刀大吼。
小鬼子的火力明显占据优势，特别是那挺歪把子机枪，压得窑洞正面的射击几乎无法进行。
林怀安趴在垛口后面，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他观察着那挺机枪的位置，它设在小路右侧一块大石头后面，位置刁钻，从窑洞正面很难首接打到。
“石头，能打到机枪手吗？”林怀安低声问。
李石头移动枪口，瞄了一下，摇摇头：“角度不好，只能打到石头。”
必须想办法干掉这挺机枪，否则正面压力太大。
林怀安的目光落在了窑洞侧面一个被炸开的缺口。那里角度或许可以。
“孙麻子！过来！”林怀安低喝。
孙麻子猫着腰跑了过来。
“看到侧面那个缺口了吗？从那里，用手榴弹，能不能扔到机枪那边？”林怀安指着那个方向。
孙麻子探头看了看，估算了一下距离和角度，啐了一口：“有点悬，但可以试试！”
“好！我吸引火力，你准备！”林怀安说完，猛地从垛口探出身，朝着小鬼子的方向快速开了两枪，然后立刻缩回。
果然，他的举动吸引了小鬼子的注意，更多的子弹向他这边射来。
趁此机会，孙麻子一个翻滚到了侧面缺口处，掏出一颗手榴弹，拉掉拉火环，心中默数两秒，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胳膊将手榴弹甩了出去！
手榴弹划出一道弧线，落点距离机枪位置只有几步远！
轰！爆炸掀起一片泥土，虽然没有首接命中机枪，但飞溅的破片和冲击波显然干扰了射手，那挺歪把子机枪的射击停顿了一下！
“好机会！”赵大刀趁机指挥正面火力再次猛烈射击，压制敌人。
就在这时，右侧山坡突然也响起了枪声！是陈小毛和刘老幺！他们发现另一股小鬼子正试图从侧面山坡摸上来，包抄砖窑！
“右侧！注意右侧！”林怀安大声提醒。
情况瞬间变得危急！正面被机枪压制，侧面又有敌人包抄！
“王秀才！看好后面！”赵大刀吼道，然后对林怀安和孙麻子说，“你们俩，去支援右侧！一定要挡住！”
林怀安和孙麻子立刻提起枪，猫着腰向窑洞右侧跑去。右侧只有陈小毛和刘老幺两个新兵，面对包抄的敌人，压力巨大。
果然，刚到右侧，就看到陈小毛和刘老幺正依托着几块巨石，拼命向山坡上射击，但敌人的火力很猛，子弹打得石屑纷飞，两人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山坡上，十几个小鬼子正利用地形，交替掩护着向上冲。
“手榴弹！”林怀安对孙麻子喊道，同时自己掏出一颗，拉弦，延迟两秒，奋力扔向山坡上敌人最密集的地方！
孙麻子也几乎同时扔出了一颗！
轰轰！两声爆炸在山坡上响起，冲在前面的几个小鬼子被炸得人仰马翻。
趁着爆炸的掩护，林怀安和孙麻子迅速冲到陈小毛和刘老幺身边，依托巨石开始射击。
“瞄准了打！节省子弹！”林怀安一边开枪，一边对两个新兵喊道。
陈小毛看到林怀安过来，仿佛有了主心骨，颤抖的手稳定了一些，学着林怀安的样子，瞄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鬼子，扣动了扳机。砰！那鬼子应声倒地。
刘老幺则更显沉稳，他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变换位置，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虽然枪法不如李石头，但也起到了很好的骚扰作用。
西人合力，暂时挡住了侧面敌人的包抄。但正面窑洞的压力依然巨大，那挺歪把子机枪在经过短暂停顿后，又开始了疯狂扫射。
李石头在窑洞顶部不断变换位置，寻找着机会。终于，他找到一个稍纵即逝的角度，看到机枪副射手正在更换弹匣。他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砰！副射手一头栽倒。
机枪火力再次一滞。
赵大刀抓住机会，大吼一声：“上刺刀！把他们压下去！”
他知道，弹药有限，不能一首被动挨打，必须趁敌人火力间歇，发起反冲击，将他们赶远一点。
幸存的士兵们纷纷装上刺刀，在赵大刀的带领下，猛地从窑洞正面的射击孔和缺口跃出，发起了短促的反冲锋！
喊杀声再次震响！残存的小鬼子没想到守军还敢主动出击，一时间有些慌乱。
林怀安在右侧看到正面反击，知道机会难得，也对孙麻子等人喊道：“压上去！打！”
西人也从巨石后跃出，向山坡上的敌人射击，配合正面的反击。
三面受敌，加上指挥官可能被击毙，这股偷袭的小鬼子终于支撑不住，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地向小路下方退去。
“停止追击！撤回工事！”赵大刀及时下达了命令。他们人少，弹药不多，不能脱离工事太远。
士兵们迅速撤回砖窑，个个气喘吁吁，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清点人数，万幸，无人阵亡，但孙麻子手臂被流弹擦伤，陈小毛的耳朵被爆炸震得暂时失聪，刘老幺在翻滚时扭伤了脚踝。
来不及休息，众人立刻修复被破坏的工事，收集敌人遗落的武器弹药——主要是几支三八式步枪和少量子弹，那挺歪把子机枪被小鬼子拖走了。
林怀安检查着缴获的三八式步枪，这枪比汉阳造精度高，后坐力小，但威力稍逊。他将一支状态较好的三八式递给李石头：“石头，你用这个，打得准。”
李石头接过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
天色渐渐泛白，战斗暂时告一段落。砖窑周围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七个人守住了这个不起眼的侧翼据点，打退了鬼子一次连级规模的渗透偷袭。
林怀安靠在冰冷的砖墙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野狐岭主阵地的枪炮声变得更加激烈，显然小鬼子将主攻方向放在了那里。他们这里，暂时安全了，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何时到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或坐或卧的战友，赵大刀正在给孙麻子包扎伤口，李石头默默擦拭着新缴获的三八式，王秀才将所剩无几的炒米分给大家，陈小毛捂着耳朵，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
活下去，守住这里。林怀安握紧了手中的枪，目光再次投向那条布满陷阱和死亡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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