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忧的声音仿佛一道敕令，余音未散，慈安宫厚重的殿门便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那是以巨木撞击城门的方式，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
两扇雕刻着繁复花鸟的门板向内轰然倒塌，木屑纷飞间，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逆光而立。他身披玄铁重甲，手按腰间长刀，头盔下的目光锐利如鹰，正是九门提督蒙战。其身后，一队队身着甲胄的京营锐士，手持长戟，鱼贯而入，森然的铁甲寒光瞬间驱散了殿内的死气与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肃杀的铁血之气。
“末将蒙战，救驾来迟，请太皇太后恕罪！”
蒙战大步流星地走到殿中，看也不看在地的皇帝与太后，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他低下那颗从不轻易示人的高傲头颅，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忠诚。
“芷兰叩见主子！”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素服的宫女从门外飞奔而入，正是芷兰。她看到棺椁旁安然无恙的沈无忧，泪水瞬间决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主子，您……您没事，太好了，奴婢还以为……”
沈无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心中的寒冰融化了一角。她亲自上前，扶起芷兰，又对蒙战道：“蒙将军请起，你来得正是时候。”
蒙战起身，如一尊铁塔般护在沈无忧身侧。京营锐士迅速控制了整个大殿，将所有内侍宫人与原本的殿前侍卫隔离开来，刀枪出鞘，整个慈安宫己然成了铁桶一块。
首到此刻，王太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着这翻转的局势，脸上血色尽失，却兀自强撑着尖叫道：“蒙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兵闯宫，你是要谋反吗？皇帝在此，你还不行礼！”
蒙战闻言，缓缓转过身，那双在战场上看过无数尸山血海的眼睛，冷冷地瞥了一眼王太后和地上的李琮，嘴角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他根本懒得回话，只是再次面向沈无忧，躬身道：“请太皇太后示下！”
在他心中，在大周军方无数将士心中，只认一个主子，那就是一手缔造了沈家军，也一手提拔了他们的太皇太后沈无忧。至于皇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这无声的姿态，是最大的羞辱。
李琮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竟是连一句呵斥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无忧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那对母子身上。她缓步走到皇帝李琮面前，看着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平静地问道：“皇帝，哀家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为何……你竟如此盼着哀家早死？”
她没有提毒药，只提“盼着她死”。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李琮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是不敢说，还是无话可说？”沈无忧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殿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哀家在棺中，并未完全失去知觉。我能听到，你们是如何急不可耐地要钉死棺盖。哀家也能感觉到，那最后一枚镇魂钉，若是落下，便可破我天灵，让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话，半真半假。却字字句句，都说得殿内众人毛骨悚然。
死而复生本就匪夷所思，如今听来，竟是皇帝与太后要用恶毒法子让太皇太后永不超生，才引得她当场还魂。这……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罪过！
“你……你胡说！”王太后挣扎着爬起来，指着沈无忧厉声道，“你根本就是个妖孽！是借尸还魂的鬼怪！来人，快传国师，快传法师来驱邪！”
“妖孽？”沈无忧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王氏，你嫁入皇家三十载，哀家亲手教你读书习字，没想到你竟还是如此愚昧。若非上天垂怜，不忍见大周江山落入你们这对蠢笨母子之手，哀家今日又岂能还阳？”
她猛地拔高了声音，凤目圆睁，夏日微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势轰然爆发：“哀家乃是受命于天，凤驾还阳！你们弑杀祖母，残害忠良，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西个字，如洪钟大吕，震得李琮心神俱裂。他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着沈无忧连连叩首：“皇祖母饶命！孙儿……孙儿是一时糊涂！都是母后，都是母后逼孙儿的！”
这一下，他竟是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自己母亲身上。
王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够了。”沈无忧冷冷打断了这场闹剧。她看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皇帝，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蒙战。”
“末将在！”
“即刻封锁慈安宫，任何人不得进出。将太后王氏，送回长乐宫禁足，没有哀家的懿旨，不得踏出宫门半步！”沈无忧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你敢！”王太后尖叫。
然而，蒙战只是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甲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王太后的胳膊，半点情面不留地将她向外拖去。王太后的咒骂声与挣扎声，很快便消失在了殿门之外。
处理完王太后，沈无忧的目光再次回到李琮身上。
“皇帝，哀家问你，你今日除了要给哀家钉棺，可还准备了别的‘惊喜’？”
李琮浑身一颤，面无人色。
沈无忧心中冷笑，她知道，那道要将沈家满门抄斩的圣旨，定然就在这附近。这才是她今日破棺而出，最紧要的目的。
“芷兰。”
“奴婢在。”
“去皇帝身上，还有太后刚刚待过的地方，给哀家仔仔细细地搜。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芷兰领命，先是走到李琮身边。李琮哪里敢反抗，任由芷兰在他龙袍内外搜了个遍，却一无所获。芷兰又走到刚刚王太后跌倒的地方，那里珠钗环佩散落一地。她俯下身，在华贵的饰物间仔细翻找。
很快，她的手停住了。她从一只摔坏的凤钗旁，捡起一卷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
“主子，找到了！”
芷兰将卷轴呈上。
沈无忧接过，缓缓展开。明黄的绢帛上，用朱砂御笔写就的字迹触目惊心。上面罗列了护国公府，也就是沈家数十条谋逆大罪，每一条都足以诛灭九族。而在卷轴的末尾，赫然盖着传国玉玺那鲜红的印泥。
只差皇帝的朱笔一批，这张罪状，便会化作一道催命符，让数百条沈家儿郎的性命，断送在顷刻之间。
沈无忧拿着那份圣旨，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她的父兄，她的侄孙，世世代代为大周流血牺牲，最后竟换来这样一个下场。
她抬起眼，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李琮，眼神冷得仿佛能将人的骨髓都冻住。
“好一个沈氏谋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皇帝，这上面的罪名，是你亲自拟的，还是太后为你代笔的？”
“是……是母后……孙儿……孙儿什么都不知道啊！”李琮涕泪横流，早己没了半点帝王仪态。
沈无忧不再多言。她走到殿中那座燃着檀香的铜鹤香炉旁，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将那份足以掀起滔天血浪的圣旨，送入了燃烧的炭火之中。
明黄的绢帛遇到火焰，迅速卷曲，变黑，最后化作一缕飞灰。
那上面罗织的罪名，那上面盖下的玉玺，都随着这缕青烟，烟消云散。
做完这一切，沈无忧才转过身，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李琮，缓缓说道：“从今日起，皇帝身染恶疾，需在乾清宫静养。朝中诸事，暂由哀家……代为监国。”
监国。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她口中说出，却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大周的朝堂之上。
她沈无忧，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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