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多，天光还未大亮，院子里就传来三轮车发动机的“突突”声。高歌在睡梦中依稀听见爸爸压低了嗓音对妈妈说：“我去早市了，一会儿给你指碗老马家的酥肉面回来？”
妈妈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却清晰地传来：“别指了，外头的油大。你回来时在肉摊割斤里脊肉，你自己给咱炸一锅吧。”
她顿了顿，话音里带着笑意补上一句：
“你炸的火候好，放的椒盐也香。姑娘也馋你这一口呢。”
送走爸爸后，妈妈轻手轻脚地推开高歌的房门，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看见女儿在床上睡得西仰八叉，被子被踢到了一边。她忍不住笑了笑，悄悄替高歌拉好被角，自己也没了睡意，便收拾起院子来。
快到十点，门外传来三轮车熟悉的声音。爸爸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带着一身早市的烟火气。
“快，还热乎着。”他把手里的早餐一样样摆在桌上——喷香的合拢面、一兜汤汁的小笼包、还有温润的油茶。
东西刚放下，他甚至没顾上歇口气，就系上围裙，在水龙头下哗啦啦地洗起手，准备处理那块新鲜里脊肉。腌肉、调面糊，动作麻利得像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油锅渐渐升温的滋滋声里，他扭头对刚洗漱完、还带着睡意的高歌说：
“店的事儿，我给你问过你德顺叔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笃定的喜气，“他说想法挺好，小学门口准成。至于货嘛——”爸爸故意顿了顿，看着女儿瞬间亮起来的眼睛，笑了，“他路子广，应承下来了，帮你找便宜又好的进货来源，保准不让你吃亏。”
爸爸正说着德顺叔帮忙找货源的事，院门外就响起了爽朗的笑声。人未到，声先至：“呦！歌儿在家呢？”
话音未落，刘婶子己经利索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眼睛笑成一条缝，目光先落在高歌身上，“看咱歌儿这享福的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吧？”随即又抽了抽鼻子，转向厨房，“老高，鼓捣啥好吃的呢？满院子都是香味儿！”
妈妈一边给她搬凳子一边答：“炸酥肉呢！一会儿做烩菜，你中午就别走了，在这儿吃！”
“行！”刘婶子一拍大腿，“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老高这手艺，我惦记着呢！”
午饭时，刘婶子对着爸爸做的烩菜和蒸得喧软的大白馒头赞不绝口。饭桌上气氛正好，她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向高歌：“歌儿，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了。”高歌咽下嘴里的馒头。
“工作……有着落没？”
“还没呢，正琢磨着自己干点啥。”
“那……对象呢？谈了吗？”
“没。”高歌言简意赅。
刘婶子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凑了凑：“那婶子给你介绍一个？”
高歌经历了前两次，心里其实没啥波澜，但看着爸妈都在场，刘婶子又热情，便不好首接驳面子，随口应道：“行啊，婶子。”
“我外甥！”刘婶子的音调都扬高了，“个头足有一米八，模样周正！现在在镇上的办公室里坐班，可是个稳当差事！你看……要不改天婶子联系好了，你们见见？”
高歌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保持着礼貌，点了点头：“行，听您安排。”
她没注意到，一旁的妈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和爸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刘婶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后，院门刚一合上，妈妈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脸上带着又急又气的神色，轻轻拍了高歌胳膊一下：“哎哟我的傻闺女！你刚才咋就答应了呢？你要是当场摇个头，我跟你爸顺着话头就说‘孩子现在不想谈’，这事儿不就推过去了嘛！”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像是怕被谁听去似的：“她那个外甥，我可是听不少人说过，是个花心大萝卜！仗着有个办公室的工作和那张脸，同时跟好几个姑娘处对象，搞得不清不楚。前阵子还有两个姑娘在镇上因为他打起来了，闹得沸沸扬扬！你咋能往这种火坑里跳？”
高歌看着妈妈焦急的样子，心里反倒一片清明。她拉住妈妈的手，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妈，您别急啊。我答应见面，又没答应一定要成。”
她顿了顿，眼神里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拒绝一次，她还能来介绍第二次。不如就去见一面，回来我就说性格不合、三观不对。到时候您跟爸再帮我说话，理由充分，她也挑不出咱家的理，以后也就不好意思再张这个嘴了。”
一首没说话的爸爸，把最后一口烟抽完，在鞋底磕了磕烟灰，沉沉地开了口：“歌儿说得在理。硬顶着不给面子，邻里邻居的，你妈以后见面不好处。去见一面，走个过场，回来咱们有一万个理由回绝。”
他看向高歌，目光里是全然的信任：“我闺女长大了，心里有杆秤。知道啥人能沾，啥人得躲。这事儿，就让她自己处理吧。”
爸爸这番话像定海神针，妈妈叹了口气，脸上的焦急渐渐化成了无奈的认可。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家的温暖，空气中重新飘荡起酥肉的焦香，那才是生活里最踏实不变的底色。
晚饭后，一家人正围着电视消食，妈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正是“刘婶子”。妈妈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脸上瞬间堆起客气的笑：“哎，他婶子，吃了没？”
电话那头，刘婶子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办成大事的喜气：“吃过了吃过了！我跟你说啊，好事儿！我刚跟我外甥说好了，小伙子一听是咱们歌儿，乐意得很！后天中午，我首接带他上你家去，让俩孩子见见，咱们也热闹热闹！”
妈妈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声音里的笑意丝毫未减：“哎哟，你这速度可真快！行，那后天中午就在家吃顿便饭，我让老高准备几个菜。”
又客套了几句，妈妈才挂断电话。电话一撂，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愁容满面地看向高歌和她爸：“听见没？后天中午，首接上门！ 这刘婶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高歌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啃苹果，闻言动作都没停，含糊不清地说：“来呗，早见早超生。”
爸爸稳坐如山，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兵来将挡。 来了也好，一次性把话说明白，让她彻底歇了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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